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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德声夫妇听知家昌欲带乐昌子弟赴平津击寇,不禁忧心忡忡。贤姝一早便往西石岩寺上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忽见早有几位妇人拜在神佛面前。贤姝吩咐阿凤呈上祭品,而后点燃香烛,便跪于佛祖脚下,含泪暗祷。只听得身旁一人祷告道:“佛祖保佑我锡瑜平平安安!”身后又一人哭道:“万望佛祖,保佑我老公,他今次去北平,杀的是东洋贼,愿佛祖保佑我老公平安回乡。”贤姝哭道:“昌儒连累了诸位,我很抱歉。”身旁那妇人见是贤姝,亦哭道:“锡瑜自小与昌儒称兄道弟,感情深挚,今日随昌儒去保卫国家,也是他人有所用。”贤姝哭道:“嫂子是深明大义之人。”又回首道:“叔谋是昌儒多年兄弟,自小就调皮捣蛋,总是让父母不得安心。而今就要走了,凶吉难测,真教人难分难舍!妹子,我对不起你。”张叔谋之妻哭道:“阿婶勿要如此说,多年来谢家帮衬我家,不知有多少,况且当年又是昌儒救阿谋回乡的,阿谋此去征战,或能搏个封妻荫子回来也未可知。”曾国樑之妻道:“我昨夜梦见东洋贼追杀国樑,我就喊:‘东洋贼追上来啦,快跑啊!”可是国樑跑不动,被东洋贼砍掉头颅。我啊,就哭醒了。所以一早我就来求神拜佛,愿菩萨保佑我家国樑。”钟锡瑜之母道:“梦里总是与现实相反的,这下国樑平安无事了,妹子放一百个心。”曾国樑之妻神态悲凄,喃喃自语道:“要是这样就好!”贤姝听罢,且叹且悲。

    拜毕,贤姝便向住持求得百十几枚平安符,又邀三人同回谢家。刚进大门,忽听得院内有哭闹声,牛牯禀道:“太太,丘玉华、曾苏、廖荣华的老婆正在撒野呢!”贤姝急地向前,道:“你们何必在此哭闹,北上抗倭,皆出自愿,非是昌儒胁迫。”曾苏之妻骂道:“谢家阴险,总是诱骗穷人去卖命。你儿子要去挨枪子,也就去罢,为何要阿苏陪着送死。”牛牯气得青筋暴突,扬手要打。贤姝制止道:“阿牛,她是你二少的弟妻,别伤了二少的兄弟情分,由得她去骂罢。”说罢含泪进屋了。钟锡瑜之母与张叔谋之妻从旁相劝。丘玉华之妻骂道:“你们得了谢家多少卖命钱!在此跟恶人说情,真是善恶不分!”钟锡瑜之母哭道:“谁不心痛自己的子弟?我们刚从西石岩寺回来,谢家太太的心都碎了,你们还在此胡闹,对得起玉华、曾苏、荣华和昌儒的兄弟情分么?”廖荣华之妻哭道:“我家贫苦无助,荣华是家中顶梁柱,倘若荣华走了,岂不天塌地裂。”张叔谋之妻怒道:“廖家所得谢家恩惠还少么?做人要讲良心!”此等人哪里听得进去,依旧大哭大闹。淑芬见势不妙,即遣阿毛速请宝莲过来。淑芬料想宝莲将至,即躲于门后大叫:“快走啊,宝莲来了!”哭闹者大惊失色,起身便往门外走。忽觉受骗,又复入院。时宝莲刚从门外入,见此情形,便大叫道:“你们几只蠢猪,只知生来吃饭睡觉拉屎,男儿们是去为国战斗,去为你们求功名富贵。我恨自己不是男子,不能一同去杀倭贼。再在此胡闹,我打断你们的狗腿!”几个妇人噤若寒蝉,向门外挪步。回首见宝莲凶相,惮忌不敢再骂,遂立于门外大哭。

    正说间,家昌与众弟兄一同回来。丘玉华、曾苏、廖荣华见自己的婆娘在谢家放泼,颜面尽失,抬手要打。谢家昌等慌忙劝阻。几个婆娘悻悻然走开。曾苏追上前,指着老婆骂道:“我此去打仗,立大功,做了大官,娶个北妹回家,便休掉你这臭婆娘!”曾苏回首骂道:“休便休,老娘不惧!”众人大笑。宝莲道:“昌儒,我也随你们去杀倭贼,我并不比你们差。”黄福华笑道:“女流上战场,别被倭贼笑话我中华大国无男人。”宝莲道:“你这个胡子佬,你跟薛猴子、阿桂一齐上,未必是我的对手。”家昌劝道:“粤地近海,岂无寇至?宝莲留在家乡,将来亦可为抗倭出力。我此去抗倭,九死一生,只求宝莲照顾好我的家人和儿子,儿子要多读点书,不可太娇惯。”宝莲道:“昌儒放心,我一定会照管好家里的事,把你儿子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亦有一事相求,倘若倭贼侵我韶关,我战死的话,可否进你谢家坟墓?”谢家昌道:“你本是谢家人,若那时我没死,必令儿子在墓碑上大书:‘故显妣谢母穆老夫人之墓’!”宝莲听罢,放声大哭:“若果如此,我死一百次也值得!”众皆动容。贱养屡求家昌带他同去抗倭。家昌不许,令其与家乐共管家事。

    出征之日,英烈祠前聚数千之众。县长许翥率众公务员来送行,乐昌民众亦自觉前来。河南碾米加工厂老板梁先生倡议:凡乐昌富户当捐些财资,安抚出征军士之家属。众皆赞同,并推谢德声为首。谢德声慷慨应诺。昔北江工农讨逆军亦有多人加入义勇军。陈桂满脸爪痕,泪水滞于伤痕上。陈桂之妻道:“昌儒大哥,阿桂矮小,打仗不行,拜托你多多照应。昨日,我劝他勿去打仗,还跟他干了一架。他连我都干不过的人,如何干得过东洋鬼?他一生一世最敬仰你,你一定要带他回来。我那四个孩儿不能没有父亲。”家昌安慰道:“贤弟媳勿要担心,我一定会带他回乡的。”阿桂之妻道:“反正你回来了,我向你要人就是。”忽见何武被母亲与媳妇各抱一只大腿。何武大叫:“你们不放手,我立即去死!”旁人皆相劝。两人便放手,忽见何武要走,其妻便跪行过去,用嘴死死的咬住何武之衣襟。

    谢德声见家昌等人于祠内自立灵位,灵位前俱放着各自衣冠,不觉放声大哭;众父母妻儿闻知,亦放声痛恸。将行之时,众父母皆将平安符各赠自己的孩儿。众义勇军行不数步,回身一齐跪拜。乐昌民众见了,凄然痛哭,山野皆应。谢家昌哭道:“家昌实在不敢相瞒,此去凶多吉少。中华衰微,兵戈不断,累遭欺辱,百姓涂炭。我等有幸生于乐昌,夫乐昌者,乃乐且昌,人生在世,无不追求此二字。我等不舍生忘死,怎能换来百姓之乐昌。我等自小不肖,不爱读书上进,呼朋结伙,浪荡街头,各位义父义母为我等操碎了心。我等留衣冠于英烈祠中,只想留些念想给父母妻儿。”何武之母听了,昏厥于地。张叔谋三步一回首,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众人送至火车站,忽众义勇军皆跪拜,谢家昌大哭道:“我等既自立灵位,便准备有去无回,各位义父义母,请受孩儿们最后一拜!”众皆磕首流血。满街满巷俱是哭声,义勇军父母多有昏厥者。众人皆泪盈满眶,迷蒙中见列车远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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