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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的寒冬,让不怕冷的祁南也套上了毛衣和厚夹克。

    那是薇安的坚持,也是薇安的爱心。

    这毛衣可是她送给他的耶诞礼物。开思米龙的温暖,附赠醺人的酒香,够特别吧?因此当祁南必须因南台湾的高温而脱掉它时,心里着实舍不得。

    早上一出台南机场,他便热得把夹克和毛衣都脱了;而刚才一出松山机场,他又抖着手将它们一一穿上。穿脱之间,一北一南不过几百公里,却宛如两个季节、两种世界。

    他用电话向祁东和祁西报喜,与他们分享成功的果实。现在的他已经不再计较被骗回台北的事,反而彻底加入东西军,形成了坚不可摧的东西南大联盟。兄弟齐心的感觉真的很好,让他的奋斗目标更加明确。

    现在,他的另一个奋斗目标是薇安。

    她爱他,他已得到她的亲口表白,但他还想要争取她对他的全心仰赖、她对婚姻的信任、她在两人关系中的安全感。

    今天是薇安的生日,或许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他可没忘,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马路上行驶的汽车反常的少,倒是路边的停车格都满了。他把车子停在学校对面的街口,等不及想看到她发现他时的表情!

    学期结束,明天就开始放寒假,而她的最后一节课要到六点才结束。学期的最后一课,有始有终喽!

    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祁南坐在车子里等她,百般无聊。

    这么巧,王董的女儿和薇安同一天生日。鲜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待会儿记得告诉薇安这个巧合。

    王董的妻子好面熟,像谁呢?

    究竟像谁?祁南一一过滤他所见过的女性面孔。亲戚、朋友、同事、pub的小姐、影歌星

    对了,影星张曼玉!

    嗯,神韵和轮廓都有点像,但张曼玉不可能是王董失散二十多年的老婆啊。

    当当当

    对面的学校传来下课钟声。

    祁南下了车,站到显眼的地方等着她第一眼就发现他、等着她脸上的意外转变为欢欣的笑靥、等着她穿过斑马线奔向他,奔向他的怀抱。

    他爱她的不做作、毫无保留。

    过了一会儿,薇安总算出现。可能是学期最后一天,她的心情特别轻松,她难得的穿著牛仔裤、铺棉外套,马尾束得高高的,走在校园里根本就像个学生,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老师。

    她和走在身边的学生们愉快的挥挥手,明年再见喽!

    果然她一转头便发现了他,果然她因惊讶而张大的嘴片刻之后弧线上扬化为喜悦的笑容,也果然她迫不及待要穿越斑马线奔向他。

    可惜红灯,她无法如他所愿的一气呵成直接奔进他怀中。

    无妨,幸福值得等待,何况只是瞬息的耽搁。

    她就站在大马路的彼岸对着他比手划脚,天色已暗,根本看不清楚,但他能够接收到她的满心欢喜。瞧,她就是这么直接,要不爱她还真难。

    红灯转为绿灯的那一-那,薇安第一个冲进斑马线,朝着他笔直走过来,眼里只有他。她是那么一心一意地想要投入他的怀抱,以至于没注意到一部企图闯红灯的车子,更没注意到那车子的速度快到完全来不及闪躲。

    等祈南看到时,那部车已突破机车暂停区,朝薇安撞过去。他慌张的大叫并朝她跑过去--

    “薇安!小心!”

    他没看到路人惊恐的表情,也没听到周围的尖叫声,他只看到薇安一脸迷惘的停在路中央,转头望向车子,然后向后倒退两步,接着他便听到车子撞击肉身所发出的巨大声响。

    她被撞倒后,在地上翻了好几滚才停住。当祁南终于赶到她身边时,血液正缓缓渗出她的嘴角,闭着的眼睛睁开又再次合上。

    祁南受过急救训练,但他不敢动她,怕她的内脏碎了、骨头断了!所学全然无用,他只有像个白痴一样的一直叫着她的名字,然后用衣袖擦拭不断涌出的血和泪她的血,和他的泪。

    救护车将她送进医院急诊室,急诊室直接将她送进开刀房,从开刀房出来后直接送进加护病房。

    她的内脏没碎,但出血严重;她的骨头没断,但有脑震荡现象。

    医生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需要开刀需要治疗需要修养,但没有生命危险。

    那部肇事车辆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速逃逸。由于天黑,目击者所能提供的线索很有限,确定的是那是一部黑色福特,司机是个男的,至于车牌号码,只拼凑出其中有7和5两个数字。

    祁南冷静下来后,回想当时短短几秒钟的过程,得到以下结论--那司机要置薇安于死。他当时完全没有煞车,这点已由交通警察的现场勘验结果得到证实;而以当时的车速来看,薇安之所以没被撞死,是因为她在紧要关头倒退了两步,这使得车身撞击的角度偏斜,冲撞的力道便被削弱了。

    会不会是骚扰电话、恐吓信接连失效,干脆来个彻底解决?

    他把心中的疑虑交给书生,把薇安交给自己。

    不管怎样,祁南只希望薇安赶快复原。

    或许等她复原,他会建议她回美国去,毕竟她在那儿平安生活了二十多年,而来台北才半年便灾难频频。生离总比死别好,他不想失去她呵!

    薇安清醒时,正好是加护病房探病时间。

    酷书生也来探视薇安,顺便带来没有进一步消息的消息。

    他们进去的时候,她正与昏眩对抗,伤口的痛楚因意识的恢复而逐渐强烈。

    祁南温柔的在床缘坐下,小心不弄痛她。此刻的她就像玻璃娃娃一样,必须小心呵护。而书生则远远的站在床尾。他是来看她的,她有没有看见他并不重要。

    薇安半睁眼,看到一张拚图般破碎的脸;她闭上眼再睁开,这次她清楚地看到祁南,还有他脸上的胡渣。

    “嗨!”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可怕,但似乎不太成功。

    “嗨。”

    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她一向喜欢他下巴新髭的触感。但手有如千斤重般的动不了,她转动眼珠,发现了手上的点滴管,和床边的心电图仪器。

    她的头又昏了起来,她闭上眼睛,忍受一波波随着昏眩而来的恶心感,她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

    昏眩稍减,她的脑子却仍如跑马灯一样旋转。灰暗空间红绿交替,霎时浮现一部死黑的幽灵轿车,如光速般毫不留情的冲向她。四周的一切顿然停格,只剩下祁南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愈来愈响,愈来愈亮。她惊慌的转过头,强烈的白光轰地刺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她看不清车上的人,只看到一排数字

    她张眼,祁南还在那儿,脸上写满担忧。

    “ad7158。”她听见自己乌鸦般的声音,她连清喉咙的力气都没有。

    “薇安,-说什么?”祁南俯身,将耳朵靠在她的嘴边。

    “车牌号码”她困难地念完它:“ad7158。”

    然后再次闭上眼睛,胸口急遽起伏,她因说话而耗尽所有力气。

    “书生,肇事车辆的车牌号码是ad7158!”祁南对床尾的书生大喊。

    “宾果!”

    书生拿出手机,飞快冲出加护病房。

    “祁南,我要上厕所。”

    “马上来!”

    “祁南,帮我倒杯水好吗?”

    “没问题!”

    “祁南,我不想吃这个。”

    “不行,这是加速伤口复原的鲈鱼汤,-不吃我妈会伤心的。乖,我喂-吃!”

    “祁南,陪我玩成语接龙。”

    “饶了我吧,-进步得太快,再玩下去我都要输了,不如-看这本成语辞典解闷。”

    “那祁南,我可以出去散步吗?”

    “不行,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我用轮椅推-去遛遛好了。”

    薇安换到普通病房,祁南就在里面上起班来--用手提电脑和手机。必须亲自出马时,他就将薇安托给来探望的亲友,然后快去快回。

    拜车祸所赐,薇安见到了祁家所有的人。

    祁妈总是炖来一锅锅补品,结果有三分之二进了祁南的肚子,祁爸则老是爆料祁南小时候的糗事,例如在学校偷吃女生便当,回家被祁妈脱裤子痛打;蓝红和狄荻的任务是陪薇安闲聊,顺带灌输她结婚真好的观念。当然她早已认识的祁东祁西祁北也都轮番来探望过她好几回。

    薇安发现这是一个和善而有趣的家庭,心里因此踏实不少。

    书生很快便查出拥有ad7158,车牌的是一家租车行,而那部车子也的确有撞击过的痕迹。租车人所登记的资料都是假的,但好死不死,租车行老板想起那个人在掏假证件时,从他的皮夹中掉出一张健保卡,上面的名字是宋仁。

    书生循线逮捕到名叫宋仁的男子,但他矢口否认曾驾车撞人。后来验出他的指纹与恐吓信上的相同,又经租车行老板指认确实,他才俯首认罪。

    就是他了!宋仁就是那个写恐吓信要薇安滚回美国去、又开车意图撞死她的人,甚至于他也承认曾打过多次骚扰电话。

    理由呢?他说薇安欺骗他的感情,所以他要报复。

    书生一个字也不相信,他拿宋仁的相片到医院给薇安辨认,她表示根本没见过。书生认为与薇安素不相识的宋仁只是受雇于人、拿钱办事。

    他不说没关系,总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查出幕后指使者是谁。

    而一向独立又忙惯了的薇安,受不了的不是吃药打针伤口痛,而是整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吃喝拉撒全要靠祁南。

    “祁南,我好无聊喔!”

    “无聊就睡觉。”

    “我不要,吃吃睡睡都快变猪了。”

    “猪有什么不好?可爱极了!”

    “我宁愿喜欢荷兰鼠,白白小小的,还可以拿来做实验。”

    “那明天我叫祁北把她的抓来给-玩。”

    “好啊!”祁南慢慢的把病床摇起来,小心的扶她坐好,并在她的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这种体贴的举动让薇安觉得好窝心。她还记得祁家大嫂,也就是祁东的老婆蓝红曾说,祁家的男人个个都以照顾老婆为乐,此乃得自祁爸的真传。

    “薇安,我已经知道什么是制约了。”

    “祁北教你的?”

    “嗯,她还举一堆例子替我上了一课。”

    “所以?”

    “所以我想-并不是真的爱杰瑞,-只是习惯他的存在,而误以为那就是爱。”

    “孺子可教也!”借孔夫子的话用用,显得自己好有学问。

    “-是说我吗?”

    “不,我是说祁北。”

    “哼,我也不差呀!”

    “你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她忘了这是在哪看到的句子,只觉得中国人好厉害,连颜色都可以拿来大作文章。

    “谢谢老师的夸奖!”他在薇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自从她受伤后,他就没和她有过亲热举动,怕她痛怕她累,但他憋得好难受。

    他挨着她坐,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薇安,没想到-的生日居然出这种意外,都是我害-的。”要不是她急着过马路,也不会走在最前面,目标显著。

    “别傻了祁南,这次没撞到,还是会有下次,倒是害你担心受怕了。”

    “好了,我们都不要自责。”他执起她的手,碰到了指头上的戒指。“薇安,那天我去台南谈生意,发现那个董事长的女儿居然和-同年同月同日生耶,-说巧不巧?”

    “真的?她叫什么名字?”

    “我没问,董事长已经和她失散多年了。”

    “好可怜,他一定很伤心。”

    “那当然!前天他还打电话来关心-的状况。”

    “他真是个好人,真希望他早日找到他女儿。”

    嗯,祝王董早日找到女儿、还有他的妻子,那个长得像张曼玉的女子。

    “祁南,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讲。”

    “什么?”他在她颈项上磨蹭,让她差点忘了呼吸。

    “我出车祸的前一天,有一个男的无缘无故跑来问我说我爸是不是姓王。”

    “-姓洪,-爸当然是姓洪啦。”

    “我是跟我妈姓。”

    “从母姓?那-爸”

    “我管他姓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个陌生人要问我这个。”

    “是很奇怪!”该不会是那幕后主使者的另一个花招吧?

    想到薇安天天身处危险当中,真是让他寝食难安。

    但愿书生赶快将那人绳之以法,让她生活恢复正常。

    “祁南,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薇安对他眨眼睛,慢条斯理的说:“既然我身边的这位男士有着一副可以为我挡风遮雨的肩膀,而我又深深为他着迷,那么我还犹豫什么?”

    “亲爱的女士,-是在向我求婚吗?”欣喜不断升起之际,祁南不忘调侃。

    “不,英俊的男士,我只是在想,可不可以向你要一个吻?”

    “那么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祁南侧过身抬起她的下巴,发现她已闭目等待,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庞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红晕。

    他毫不迟疑的覆上自己的唇,蓄积多日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

    她以满心的爱意响应着,深深为自己仍旧活着而庆幸。好人虽然可以得永生,但肯定享受不到这种亲密的快感和感情的依归。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舍不得张开眼回到现实的世界。

    “薇安?”祁南轻唤她,他想确定她没动到伤口。该死!他不该那么激动,他们有的是一生一世啊。

    “嗯。”她缓缓掀开眼帘,一泓迷蒙对上了他的,犹如弥漫着雾气的蓝色海洋。

    他震了一下!蓝色海洋?

    张曼玉!

    哦不,王董的妻子,她也有一双如海洋般深邃的眼睛。

    “薇安,-的眼睛我是说,-戴了有色的隐形眼镜吗?”

    “才没。我的视力一点二,根本不需要戴眼镜。”

    “-妈妈的眼珠子也是蓝的?”

    “对,可是我的比较不明显,我外婆的妈妈是美国人。”外婆的妈妈要怎么称呼她不会。

    他往后退开,试着用崭新的眼光来审视她。

    半晌

    “-父亲姓王?”

    “我才不管他”薇安挥舞着手,十分不耐,她不想提到有关父亲的任何事,一点儿都不想。

    “拜托!-爸是不是姓王?”

    “是啦!”在祁南认真的追问下,她终于不情愿的让步。

    这就对了!

    南部的企业家,姓王,同一天生日,蓝色的眼睛,相似的轮廓,失散二十多年祁南把新旧资料加在一起,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世界真的这么小!

    他对薇安说:“-等我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

    “你要做什么?”

    “我要补送-一份生日礼物。”

    “祁南,我不要礼物啦!祁南”

    奇怪,原本正常的祁南接了个吻后就变得神经兮兮,那以后还是不要接吻好了。

    薇安莫名所以的看着祁南跑出病房,然后听到他一连串叽哩咕噜。

    隔着门,又讲太快,她听不清楚,只听到他说:“是真的,您的洞可以填平了”

    填洞?

    祁南改行做水泥工?她怎么不知道?

    难得冬天出太阳,万里无云。

    祁南一早就提议出去晒太阳;虽然薇安的伤口好多了,但祁南还是不准她用走的,所以她只好坐轮椅出游。

    “我身上的拉炼好丑喔!”薇安坐在轮椅上,仰头对祁南说,带着撒娇的成分。

    “拉炼?”

    “就是我开刀的伤口嘛。”

    “喔。”

    就这样?连一句安慰也没?

    “祁南,你今天怪怪的,有点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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