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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待会”雨势虽小多了,一时半刻并不会停啊!她潇洒地婉拒“我没关系的,我淋雨淋惯了,你还是留着吧!”

    淋雨淋惯了?他露出新鲜的神情,她的满不在乎似乎有些矛盾,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仪容是费了点功夫的,最近多半素着张脸,不禁问:“你不爱带伞,如果上了妆,不都泡汤了?”

    “上?”她摸摸脸,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现在不会再有人在乎我化不化妆了,干净一张脸很方便,上班只要头发扎起来,抹个口红就行了。”

    言下之意,从前的她不过是为悦己者容,她似乎挺愿意为了亲近的人的喜恶改变习惯。他笑拍她的肩道:“你不是要上班?弄得一身湿不好吧?走了!别迟到了。”她还在犹豫。她看似大而化之,这么一件小事就足以牵绊她,难怪薄荷会是她的牵挂。

    “不过是一把伞,两位你推我让的别有情趣呵!”一个轻浮尖刻的嗓音在纱门处响起,杨仲南背靠门框,声音带笑,面上却无表情,目光在一男一女身上轮流扫过;v字领的白色休闲上衣紧贴胸膛曲线,橄榄绿宽裤的下襬湿了一截,伞柄勾在手腕上摇摇晃晃,不知站了多久。

    这人真是无时不刻的帅气,令她无时不刻的心生厌恶。她不再推辞,拿了伞,对章志禾挥挥手,拉开纱门目不斜视地离开,她怕慢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慢点我瞧瞧!”长腿横过门槛,挡住她,好看的面孔凑得很近,她接收到了他古龙水的香味,他的鼻尖就在她耳轮上方。“嗯,薄荷比你美上许多,不过,你很不一样。”鼻尖轻擦过她的发,在她耳畔低语“原来你自制力这么强,一颗药竟然没办法让你丑态百出,让阿禾倒胃口。坦白告诉我,你平时不会也在嗑药吧?”姿态看来佻达,她却感受到测试的意味,测试她的脾性。

    她凝视那双挑动火气的深眸,不由得牙尖嘴利起来:“原来你有颗了不起的铁胃,半两巴豆没送你上天国。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常让人下泻药泄恨,才锻炼出来的忍耐力?”

    他不发一语,只管直勾勾盯住她,唇抿成一直线。她其实很难承受那股强烈的敌意,为了不轻易示弱,勉强不移开视线,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后退。他得意地扬起唇角,她背后终于遇到了障碍,躲无可躲瞬间,他大掌攫住她的下巴,使劲捏住,手指陷进颊肉,疼得她掉泪,本来可以立即反击,但手上抱着刚得到的生日礼物,不忍放弃只能凭白吃痛。

    “放手!”章志禾把住他的手腕,口吻少有的不耐“你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杨仲南锐利地瞥了他一眼,松开手指“没什么,我只想试试,她胆子有多大。”

    她下颔两旁很快浮起了红印,惊异他的不按牌理出牌,暗地决定以后看到这个男人,绝不吃眼前亏,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你最好别再碰我,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勉强表明立场,她向章志禾挥挥手,一溜烟消失在纱门后。

    章志禾淡淡看他一眼。“别在我这里撒野。”目送她的身影疾走在林荫路上,回身收拾着工作台,不热衷地问:“什么事?”

    “公司接了几个大案子,”杨仲南移步到他身后,两人身材相仿,分不出谁高些、谁瘦些。

    “那很好,业务蒸蒸日上,你父亲想必很欣慰。”

    “新的设计师忙不过来,你之前的部门我并不熟悉,能不能抽空帮个忙?”往前偎靠,彼此之间几乎不到一本书的宽度,前者感受到了温度,僵立着。

    “你也知道,我对学校的工作兴趣胜过取悦那些生意人,当初是为了你父亲请托才答应在公司坐镇一段时间,既然你上手了,就得学着习惯压力,或者,你该专心一致在公司上,别管天堂那边了。”

    口气还是不疾不徐,杨仲南微怏。“不是我父亲出面,你恐怕会离我离得远远的吧?十六年的交情,远不如不相干的人一句话嗄?”

    “如果不是十六年的交情,就算亲口要求的是我父亲,我也不会答应。”

    “这么说,你是在乎我的吧?”热气吹拂在他后颈,后脑勺瞬间一片紧缩。

    “我们是兄弟。”他直视前方,玻璃映照出两人重迭的身影,他微蹙眉。

    “兄弟?”两手搭上了他的肩,轻喃“阿禾,你一定不相信,我试过、努力过,我甚至一度想和薄荷结婚,她算是最让我动心的女孩子,但说到一辈子,就──”

    话嘎然而止,他看到了玻璃映像,一个吻就要落在他颈侧,他猛然回身,挥出右拳,两秒的片刻,杨仲南旋即躺在两公尺外,打翻了两个盆花。

    他走上前,抱着两臂,俯看下巴红了一片的男人,喟叹道:“我们是兄弟,明白吗?”

    杨仲南揩去唇瓣上的血渍,美眸熠熠仍是笑意。“反应何必这么大?从前一起念书、打球时,我们比这更亲密──”

    “兄──弟,明白吗?”他耐心地重复一次,眼中的坚毅和温和的语调成对比。“你还不够努力了解这一点,所以总是让爱你的女人伤神,还要我再强调一次吗?我们是──”

    “兄弟,我听到了!”杨仲南翻个白眼,伸出右手“拉我一把,你快把我的腰弄成两截了!”

    他不疑有他,弯下腰,手才往下探,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力一攫,小腿同时被勾扫,他往前扑倒,两人一翻滚,形势逆转,他在下,杨仲南在上,喉咙被一只手臂牢牢抵住,几乎喘不过气,身躯则被坚硬的胸膛和膝盖压制,一时动弹不得。

    “敢揍我?为了谁?”杨仲南逼近他,瞇起眼,盖住了变冷的眸光“不会吧?为了那个一头热帮姊妹讨公道的薄芸?她哪点好了,你三番两次帮她?”

    “放手!”好不容易从喉头蹦出两个字,他刚才太大意了,杨仲南大学时习过一阵子跆拳道,手劲不弱,平时常上健身房,岂能随意让人撂倒。

    “让我猜猜,你欣赏她为别人出头的蛮勇?还是她不屈不挠的毅力?”几声哼笑,继续愉快地揶揄“还是──你欣赏那对三十四c的胸部?我的目测没错吧?她的三围的确有加分效果,可惜,就是少了那么点女人味,偶尔还有些傻气,我印象所及,你约会过的对象从未有这一型的──”

    “最好停止这些废话”他视线变得模糊,喉头的压力越来越大,玩笑似乎太过火了,上头的人却还不觉得,他腾出一只手朝身旁抓捞,只摸到地上的几枝根苗。

    “阿禾,你从不把我的话认真对待,你从不──”

    话未说完,几乎快贴住他的好看五官表情突然凝结,并且往右栽倒,压在喉部的力道消除了,莫名的土砾碎瓦顺势掉落在他面庞,四肢重获自由,他疑惑地撑起上半身,杨仲南已瘫倒在一旁,失去了知觉。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颤抖的女性小腿,立在杨仲南头颅旁,足下熟悉的凉鞋,让他心一凉,他蓦然抬头,薄芸圆睁着眼,两只手停在半空中,尚未缩回去,张了半天的嘴,终于冒出问号“你想他还活着吗?”

    “放心,他活得好好的,头上会多个肿包倒是真的。”章志禾查看那张在白色枕头上熟睡后俊美如昔的侧脸,语气多了点无奈。

    这一砸,又砸出了新仇旧恨,没完没了。

    “我发誓不是故意的,我拿花盆砸他绝不是为了报私仇”虽然她想得要命。

    缝了十针的伤口很难说服别人凶手没有浓浓的怨气,章志禾只好以“不幸走在某公寓二楼阳台下被跳跃的猫打翻的花盆掉下砸中”为意外理由,搪塞了满腹狐疑的医师,反正当事人暂时无法为自己辩解。但是她却很想为自己辩白,她绝不是心胸狭窄的暴力狂。

    “你不是离开了?为什么又回来呢?”也不知她听到多少,她是怎么看待那一幕的?刚才急着送这个自讨苦吃的男人上医院,忘了问她为何又折回头。

    “我走得太急,背包忘了拿,钱包都在里头,回来发现他那样粗暴对你,我紧张得要命,怕他一时失手,所以”她嗫嚅着说不下去。结果是她失手打昏了那家伙,伤势还得后续观察有无脑震荡等后遗症,这下无庸置疑制造了一个仇敌。“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他暗讶。

    “是啊!你老是替我说话,他一定很介意这件事,你们是好朋友嘛,恼羞成怒是很正常的,等他醒来,我会向他赔罪的,医药费也算在我身上”她豪气地一肩承下。依那家伙的作为,为难她一顿是免不了的,果然遇见他就没好事,薄荷和他分手绝对要额手称庆。

    章志禾显得有些不安,他推推眼镜道:“这个你就别想太多了,所谓意外,就是怪不了任何人,任谁看到都会有你那种反应的。上班迟到了吧?我送你!”不由分说推着她的背往外走。

    “他还没醒”

    “他很快会醒。”届时他控制不了一场猫狗大战。

    “我要向他道歉,请他别怪罪你──”章志禾斯文和善,不是杨仲南的对手。

    “他神智不清,只怕会更火大。”

    “那医药费让我尽点心力,别让我良心不安”

    “你真是”她两只手扳住门把,和他形成拉锯,病房外来来往往的人多,他不好对她太过拉扯,只好束手和一脸歉意的她对望。

    “看看这间头等病房,想象一下住上几天要价多少?”

    “呃?大概”要她一个月的薪水吧?

    “老实说,他可不在乎这一点钱,你呢?这还不算精神赔偿费呢。你想他会不会轻易善了?”这一招有效,她变了脸色,呆瞪他。

    “那可以分期付款吗?”她总得吃饭活下去吧?向老父伸手借钱是万万不能的。

    他哧声笑出,她真难点化。

    “来,告诉我,”他将她带到窗边,声音压低到她得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得清楚。“你下手的时候,有谁看见了?”

    “没、没人。”下着雨,没事谁来花房走动。

    “我们把他搬上车时,有人发现了吗?”

    “也也没有。”忽然觉得那场雨下得真好,行人尽皆走避。

    “最重要的一点是,伤者看见你了吗?”

    “不会吧?除非他后脑袋长了眼睛。”为什么他们的对话像极了两个嫌疑犯?

    “那就是了,就保持这种状态不是很好吗?”认真的语气含着隐隐笑意。“花盆在架子上,重心不稳,被两个在争执的人撞了一下,掉下来了,很合理吧?”

    “嗄?”

    “所以啊,是意外,懂了吗?”他笑着凝视她。“至于真相,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除非你想日后不断和他纠葛,否则我诚恳的建议,现在就走吧!”

    “秘密?”没想到第一次和男人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竟是这种昧良心的内容,真是运气啊!“秘密啊”“秘密,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他点点头强调。

    “我懂了,”她小声附和,若有所悟的表情。“换句话说,将来你要是需要我帮你毁尸灭迹,我也只好认了?”

    “差不多是那样。”他莞尔地轻拍她头顶,忍着胸口的笑气。“可惜我最近没有什么需要劳动你的伟大计画,所以请别放在心上,走吧!”

    他率先走在前头,经过病床,她伸伸舌头,加快脚步跟上他,走廊人多,大步伐的他很快消失在视线中,她东张西望,四处搜寻,转了两个弯已失去方向,干脆定住不动,不去想何去何从,也不怎么担心,只是等待。时间差不多了,她起意回头,他恰好停步在她前方,见是她松了口气“你走错方向了,停车场专用电梯在另外一头。”

    她连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这次一定跟上!”

    他露出不信任的表情,不忌讳她的想法,拉起她的手便走,一边质疑“你似乎没什么方向感,却到处乱绕,手机又丢在车上,不担心找不到我?”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一定找得到我。”她不就站着不动等他了吗?

    “嗯?”他回看她一眼。除了薄荷的事,她永远是这么漫不经心吗?

    “我是说,”她放大音量,以为他听不清楚。“不必担心啊,你一定找得到我的。”笑眸里满满是不自觉的信任。“我数过喽,不到一分钟,你就出现了,身上像带了卫星定位器一样厉害。”

    他面色微微变化。她信任他,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认知,毫不存疑,是她不设防的本性?还是纯粹对他?

    他没有问出口,只是手握得紧一些,怕她又跟丢了,然后,莫名地,胸房一点一滴被不知名的东西充塞住,使他越走越慢。直到出了电梯,走在停车场的通道,她迷惑地觑看他,发出疑问:“我想,这里只是停车场,应该不会走丢了吧?”

    她暗示地抬高始终没被松开的手,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失神的表情,她感到趣味地格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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