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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点钟的太阳

    伟大领袖说过一句话,说年轻人就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我那时还是个读中学的学生,所以充其量这个太阳也是早晨七八点钟的。那个年纪的我,与那时夏天七八点钟太阳,总是一起在床上鬼混。通常是太阳很不要脸地钻进蚊帐,贪婪地抚摸我的屁股或肚皮,而我竟对此没有丝毫觉察,依然在床上做着丝瓜藤一样悠长悠长的美梦,这样的梦总是做得大汗淋漓。

    这个时候,父亲或母亲其实早就叫过我可以起床了,我一定在梦里很听话地回应了父母的叫喊,可太阳总是蒙住我的眼睛,一不留神,眼皮一合,就又掉进了睡梦中,一同掉进的,还有父母本是温柔的呼唤。

    再次醒来时,并不是太阳的毒辣的举动,太阳再是下流无耻,再是把我弄得汗流浃背,我都能承受。我醒来,是因为梦里突然响起父母严厉的斥骂,或吃了一记沉沉的拧痛,所以我总是惊吓而醒。扒开艰涩的眼皮,猛然发现父亲或母亲这时就站在床边,那只刚刚还拧了我屁股的手正定格在半空。于是,我算醒过来了。

    每天都是这样,我本以为漫长的署假,其实就是在父母的喊声中变得短暂的。父母的喊声让我听出了三部曲的套路:先是温柔地喊,像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接二连三地从窗户里探进来,意在讨得我一个及时的回应。然后允许我片刻的赖床。紧接着喊叫时声音明显加强,是那么的短促和有力,此时并没有动怒。然后静观其变。当我依然雷打不动,父母的喊声就彻底从喉咙里绽放,花开了,花谢了,父母终于歇斯底里地来到了我床前。

    早晨的醒来是那么的艰难,确是我无法想象的。如同父母怎么也想象不到,本想早点把我叫醒,早点下田干活,竟如旧社会老百姓过日子般的困难。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是撒尿,洗漱,吃早饭,可我的眼皮总不肯配合,他们极不情愿看着那个新鲜的太阳,我只得像拉牛皮筋似地极力地拉开眼皮,免得走路撞了南墙,吃饭吃进了鼻吼,所以这时走路还有点摇摇晃晃喝醉酒的样子。

    眼皮再重,也重不过肩上的负担。当父亲命令我上午要割稻下午要种田,当那台打稻机晃悠悠地爬在我们父子俩的肩膀时,我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太阳越来越凶恨的脸,开始悔恨自己的贪睡,原来是要接受更毒的阳光暴晒的惩罚啊。

    像一棵庄稼,当遭受阳光虐待时,最迫切需要的是用水去浇灌,我那时孕育身上的力气,最需要的则是一个痛痛快快的睡眠。我这样被父母拔苗助长的成长着,在那个时候,说实在,也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雷阵雨

    有一种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它便是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那一场雷阵雨。三天两头的,总是在固定的时间,让雷声开道,轰轰烈烈,极有排场地到来。所以,夏天总是与雷阵雨紧紧联系在一起。但这似乎已成为记忆中夏天的画面。

    现在的气候真是莫名其妙起来,比如这年头的夏天,我们渴盼着下一场记忆里的雷阵雨,想不到它竟是万般的忸怩,任你千呼万唤,老天却光打雷不下雨。以至于我们竟默认了夏天模样,除了太阳还是太阳。倒让人幻想神话传说中的后羿射日。乌云的吝啬,便促成人工增雨成为一门平常的作业。真搞不明白这到底应归功于科技的进步,还是归咎于环境的恶化。

    想起那时的雷阵雨,真的可爱可亲多了。烈日再是肆无忌惮,也难敌乌云的轻飘。好像是早就约定似的,总是在太阳发射最强烈的如刺光芒时,天上就呼啦啦地冒出一团团浓烟似的乌云,先是慢慢地拖动着身体,然后云块愈聚愈大,这时太阳躲进了云层,天就变了脸色。乌云越卷越多,份量也越来越重,像一块黑色的幕布,顷刻间覆盖了田野和村庄。天边传来的雷声与闪电,像是太阳与乌云的生死决斗和拼命撕杀,搅得地上飞沙走石,树撼枝摇,鸡飞狗跳,一片噪杂。嗒,嗒,嗒,嗒,屋上的瓦片刚刚发出的还是清脆的雨点,倾刻间就稠密得分不清雨脚,混合成一阵辟里啪啦的巨响。雨是乌云密密的脚步,乌云飘到哪里,雷阵雨就跟着到了那里。乌云像一块硕大的海绵,等水份悉数挤干,便风过雨停,天空重见光明。

    雷阵雨有时候像水一样泼下来的时候,地里劳作的人们不得不从田里逃起,去寻找躲雨的地方,他们摘一片荷叶,遮在头顶,有的索性拎起路边一夹稻草,罩住头颅,在滑溜的田塍上东摇西摆的奔跑,拼命往有屋檐的地方赶去。

    家里已是零乱不堪。刚刚还在太阳底下晒着的稻谷,已被孩子们从雨脚下抢收了进来,此时或许还堆放在门口,散发着一股浓厚的湿气。地上流淌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残留在地表的稻谷,让大人看着心疼。窗户一定是收谷时来不及关了,此时再关也无济于事,雨水早就顺着斜风洒了进来,还在地面上湿湿地流淌,尽情扩大它的势力范围。或许还有晾杆上的衣服也没有收,或许还有墙头的一排稻草也没有收。于是大人埋怨孩子,看到乌云来的时候,就应趁早收谷收稻草的,都是因为拖拖沓沓慢慢吞吞,弄得一样事情都没有做好。孩子则无比的委曲,又不是自己贪玩,也不是自己笨得不会看云识天气,实在是雷阵雨脚步走得快。这时,避雨的就蹲在门槛上为主人家打圆场,说晒晒又燥晒晒又燥。于是话题自然转到了这雨真是大,这雨来得真是快,这雨不晓得要落到啥时才肯歇。

    因为是雷阵雨,落过一阵也就停住了,它决不拖泥带水。当太阳再次笑嘻嘻出来的时候,天空已染成一片蔚蓝。乌云撒播了清凉,人们也乐得在避雨作片刻的休憩。

    那时候,广播里播出的气象总有一句:明天下午局部地区有阵雨或雷雨。大人还挺会做文章,拿着这句话警告孩子:记住了,明天还有雷阵雨。

    晒谷场

    村级集体由一个个“生产队”组合而成的时候,每个生产队都辟有一个晒谷场。它便是全村的粮仓,最能体现“集体”两字的含义。

    夏天的时候,晒谷场里最热闹。刚刚收割起来的稻谷,被专司挑谷担的男人一担担从田里挑到晒谷场,又被专司晒谷的女人一扒一扒地播晒在场子里摊着的“拼田”(竹制工具)。女人先用扫帚轻轻地扫去夹杂而来的草荫头,再用“推谷扒”(晒谷的工具)间隔着去推稻谷,稻谷就像浪花一样在那里欢快飞溅,每推一次,稻谷就翻一个身,每推一次,稻谷就变一次色,在太阳的洗涤下,稻谷终于出落得黄橙橙的可爱了。

    太阳快要跌下山去的时候,该收谷了。女人们一一从仓库里走出,俯身抓住拼田一角,拉起,转身,朝拼田对角方向走去,看上去像拉着一面拖地的旗帜。随着拼田的卷曲,稻谷也翻江倒海般地聚扰在一起,啪的一声,让拼田自动弹回原地。拼田的四角如此这般全部卷过,一坐稻谷的小山就形成了。稻谷装进一只只早就备好的箩筐里。女人开始收扰拼田,像卷麦锅烧似的轻松,一张大大的拼田,硬是让女人卷得粗细均匀,最后用绳子缚了腰。

    活还没有完。接下来就用风车扬稻谷。几架身上写着“xx生产队”字样的风车,被女人的手摇得忽啦啦地欢叫。瘪谷从风车的屁股后头浓烟似地喷出来,在地上积成厚厚的雪。那些被扫拢在一起的草荫头,是要当作集体的财物分配给村民的,但它里面毕竟还夹杂着不少稻穗。于是在分之前,晒谷的女人会借用东南风,捧一捧在手,高高举起,然后让它们慢慢地跌落,风就把轻飘飘的稻叶吹到了一边,稻谷和稻穗便直跌在脚下,成熟与不成熟、有用与无用、集体和个人,便被风分得泾渭分明。

    晒谷场边上便是仓库。一个夏收下来,仓库里的稻谷早就堆得齐梁高了。村民看着几仓库的粮食,就一个劲地渴盼能早些吃到新米,因为自家米桶里早就空荡荡了。于是在交齐了公粮之后,便按人口进行分配。于是,晒谷场上就会排起蛇一样的长长队伍,集体的稻谷就哗哗哗地被写着“某某办”、“某某置”的私人箩框慢慢挑完了。

    秋风乍起,晒谷场显得空前落寞。先前晒谷场里嘹亮的“喔嘘——喔嘘”的驱鸟声,已消失在九宵云外了。略显生机的,是那些被雨水冲到墙角的瘪谷,在那里营养不良地抽出秧苗。然而,它们终究是没有多少长久的生命力的。

    晚餐的吃法

    在我还不能挣工分的时候,我的署假作业之一,就是给家里做饭。父母在生产队里起早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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