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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那里原来住着一个蒙古的千夫长,叫铁什么山。”

    “叫铁云而山。”终于说到一件腾格知道的事情,他忙接口道。“对!是叫铁云而山。”王冲兴奋的一拍桌子道“还是文大人对雷将军的事情知道得详细,这铁云而山就带着他的人和雷将军展开血战,雷将军英勇杀敌,就在那里一战斩敌四百,立下赫赫威名,据说那庭院到现在每夜还鬼哭狼嚎”

    他正兴致勃勃地往下说,忽然有个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低声吟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力人。”腾格和文静轩识得是青琴姑娘的声音,想必她一直在暗中保护,王冲言语又惹她伤心,终于忍不出感叹一声。王冲吓了一大跳,酒杯失手落地,大声喝问道:“哪一个?”门外兵丁听他言语,都跑了进来,王冲命令道:“速速查处周围有什么人。”兵丁急忙出去查找,三人又安静一时,听得再无人言语,王冲抱歉道:“让文大人受惊了。”腾格笑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文静轩已渐渐听明白铁云而山和雷凌将军之间的事情,他怕再提起雷凌将军杀蒙古人的事情,再惹青琴姑娘生气,就故意把话题岔开,闲谈一些别的事情。

    吃完午饭,三人一起登临长城,极目北望,全是绿草青山,还能看见如白云般散开的羊群。腾格一幅神往的样子,道:“何时,我才能再去草原放牧啊?”王冲笑道:“文大人有此雅兴,什么时候兄弟们夺了蒙古人的羊,让大人放牧一下。”腾格自知失言,忙摇头笑道:“不过笑谈而已。”文静轩细细观察了一番,这里进出入只有一条道路,长城周围布局甚严,兵丁日夜值守,蒙古人出境真是不易。

    三人游览到日头将落西山,将要返回时,文静轩把王冲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听说这蒙古人的狼皮特别值钱,我家少爷想派一些人出长城外收狼皮回来卖,不知王大人可能通融。”王冲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文大人还有此经商之道。”文静轩严肃道:“我家少爷说了,若能得王大人帮助,他一定向雷将军保举大人,并且银子也不会少给。”王冲眼角扫了一下远处的腾格,也正色道:“但听文大人差使。”

    腾格见文静轩和王冲神神秘秘的说话,王冲不时抬头看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心中大为紧张,他深怕文静轩把他们的事情泄漏出去,一离开王冲的军营,他就问道:“你刚才和他说什么?”文静轩四下看了看道:“我们回去再说。”快到县城时,腾格终于忍不住又问,文静轩看看离军营已远,颇为得意地笑道:“我和他说让他放大家出去啊?”腾格更是不信,着急道:“他怎么可能放我们出去啊?”

    “文先生的注意很好。”文静轩还未说话,青琴姑娘突然站在他们面前道“文先生刚才与那守备的言谈,我已经听清楚,你想让大家扮成贩卖狼皮的人出城?”文静轩点点头道:“对,我正是此意,不过为取信于他,不妨先给他送过去三百两银子。”青琴赞道:“好主意,你今晚就去给他送银子,告诉他我们今夜子时就要出城?”

    “今夜出城?”文静轩疑惑道“怎么这么着急?”

    青琴满是歉意的看了文静轩一眼道:“那雷将军已经在路上了,若他一到,事情就不好办了。”

    “雷凌?”文静轩奇道“他怎么来了?”青琴道:“是你的仆人文仪告诉他的。”

    “文仪?”文静轩更加迷惑道“他回应天了吗?”青琴道:“那天出牢门的时候,是我帮他才没有被那些捕快抓住。我赠他快马和银两,让他回去了,他回到应天,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了雷将军,雷将军自然就来了。”文静轩心中暗暗感激雷将军对自己如此照顾,为自己区区一个县令,以开国元勋之尊,奔波千里。他愣了一阵才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今晚就去给他送银子。”青琴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裹来,递给文静轩道:“三百两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她准备如此周全,大出文静轩意料之外,一抱拳道:“姑娘处事周全,文某佩服。”调转马头,在暮色中再奔长城而去。

    四

    文静轩到军营时已经夜色苍茫,把银两的包裹递给王冲,他伸手一摸,便知何物,立刻屏退左右,满脸堆笑道:“文大人客气了。”文静轩道:“这只是一部分,我家少爷说了,狼皮贩卖所赚银两,分三成给大人。”王冲倒显得不好意思,道:“我为文大人做点事情是应该的,何谈报酬。不知文大人的人何时出城,一共多少人?”文静轩假装想了一下道:“大概三百多人,今夜子时出城。”

    “三百多人?”王冲吃了一惊道“怎么这么多人?”这全在文静轩的意料之中,应对之辞,已经想好,微微一笑道:“出城一次不易,多派些人好多买狼皮啊?再说蒙古草原现在不太平,人多也防止被抢。”王冲被他说得心服口服,点头道:“请转告文大人,今夜子时我一切都准备好,恭送大人商队出城发财。”言罢,哈哈大笑,文静轩厌恶他那幅嘴脸,当即告辞。

    天色漆黑,阴阴欲雨,文静轩心中暗喜,他想起一首塞下曲“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这样的夜晚自古都是逃跑的夜晚,不过今晚要逃离的不是单于,而是一些受苦受难的人。他穿城而过,尽量快行,一个多时辰才到那所宅院,隐约门口有个人,文静轩以为是青琴姑娘派人等他,到近前看清这人身着宽衣大袖,后背一柄长剑,是个老道,正在驻足观望,看来有意留宿,文静轩担心今晚出城之事被他知道,大声道:“这个庭院闹鬼,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吧。”那人回头看看他,笑道:“小兄弟,好忘性,不认识我了吗?”这声音十分熟悉,文静轩心中一惊,下马与他对面细看,竟然是他在应天见过的天渊道长,奇怪道:“道长,怎么云游到此。”他现在心中全是蒙古人出长城的事情,惟恐天渊在这里多事,不等他说话,又道:“这里的恶鬼好厉害的,道长可不能住这里。”不料天渊颇为自负地道:“我四处寻找的便是鬼,只有鬼怕我,哪有我怕鬼的道理。”说着迈步进入。文静轩急得上到马上,猛抽一鞭,跨门而入,拦在他面前,道:“我是为道长好,此处恶鬼厉害得很,恐怕道长对付不了。”他故意大声说话,好让青琴姑娘听见,做出些动静来吓他出去。天渊呵呵笑了两声,道:“小兄弟倒说说这鬼有多厉害,我倒愿意十分见识。”

    “这鬼啊”文静轩心不在焉地答道“很厉害很厉害的。”他听不到青琴说话,不想再耽搁时间,但念这竹林小径内曲折蜿蜒,自己纵马快驰,这天渊不一定赶上。大声说了一句:“道长保重。”一勒马头,在马屁股上狠抽一鞭,驰入那片竹林。

    竹林之内更是黑暗,道路又狭窄,马匹根本走不快,文静轩正在着急,忽然前面一丝光亮,乌个里手执火把在前面引路,冲他摆摆手示意别出声,文静轩静静跟着他直到那片小草原。

    众人已全部收拾停当,静待出发。青琴面色凝重看着众人,文静轩刚要说话,她把文静轩拉到一旁,抢先问道:“门口那个道士说什么?”文静轩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有人,语气中略带责怪道:“那老道说他不怕鬼,非要住下来,青琴姑娘你还是吓他一吓,让他离开,否则”

    “唉——”青琴长叹一口气道“文先生对我同族恩重如山,是我们对不住您,盗您官印,冒名上任,他日若有可能,青琴一定报答。”语气伤感中带着凝重,似要生死离别,在此关头,突发这种感叹,文静轩不知如何回答,青琴看了一眼众蒙古人道:“今夜他们出城之事,还要文先生鼎立相帮,这二百四十三个蒙古人性命就交给先生了。”

    “主要是靠您啊?”文静轩大惑不解道“青琴姑娘你不管了吗。”青琴又重重叹了口气道:“门口那老道是我师父,我这些法术全是跟他所学,后来元朝灭亡,我见蒙古人受尽欺凌,就偷了师父的火神衣出来帮我这些同族,不曾想他今天找到这里了,我一会引他出去,请你帮他们回去吧。”

    “这时行善积德的好事,你师父身为出家人不可能阻止你的。”听她这么一说,文静轩更是佩服,着急道“我现在就出去跟他说道理。”说着转身就向外走,青琴忙拉住他道:“我师父为人喜怒无常,刚才居然把那些捕快们给放走了,他从不管这人间的是是非非的,否则我也不用偷他东西下山了。”

    “哈哈”门口忽然一阵大笑,青琴脸色变得煞白,抓住文静轩的双手用力一握道:“拜托先生了,事成之后,如果我侥幸得逃,我们在此相会。”言罢随风而起,大声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天渊高声道:“知错了还不乖乖还我火神衣,跟我回去。”两人声音越来越远,青琴姑娘显然是故意把他引开了。

    腾格走过来,递给文静轩一个包裹道:“青琴姑娘刚才说让我们跟您出长城,让我把这个给你。”打开包裹是他的官印和一件火红的衣服,和青琴姑娘身上所穿一模一样,看来是个纪念之物,文静轩双手刚才与青琴一握,已在她的温柔温暖中感到信任和托付,见这衣服,更觉自己责任重大,雄心激荡。把包裹在身上背了,对腾格道:“通知大家走了,一路上不要说话,更不要说蒙古话!”

    众人归心似箭,如一支突袭的夜行军快速行驰,将到长城时,细雨飘落,文静轩站在众人面前再次嘱咐一阵:“到长城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不得慌乱,更不得说话。”再向前行一阵,对面有个官兵手持火把过来,低声问道:“可是文大人的人?”文静轩应了一声,那官兵道:“在下是王大人的心腹,请大人随我来。”众人跟他走到出城口处,十几个士兵手执火把,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王冲左右看了看问道:“除了文大人和您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吧。”文静轩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王冲这才稍稍放心,对身边的心腹使个眼色,那心腹手一挥,官兵两下让开,文静轩故意对众人大声道:“到了蒙古可要多为大人收购上好的狼皮,谁如果敢昧着银子跑了,小心全家性命。”王冲也得意地喊了一声:“都走吧。”

    受文静轩叮嘱,众人慢慢出城,丝毫不带慌乱,腾格站在队伍中间,唯恐王冲认出他,更是只顾低头出城,抬都不抬头一下。文静轩不时看一下队伍,看一下王冲的脸色,唯恐他发现什么破绽,直到最后一个蒙古人出城,才大出一口气。他高兴地对王冲道:“多谢王大人深夜相送。”王冲诡异地一笑道:“我不是深夜相送,而是深夜杀人。”

    “杀人?”文静轩一时没听明,王冲狠狠地道:“没错,就是杀人。”他身边那心腹朝城外大声喝问:“事情办得如何?”长城外一群人齐声答道:“全部料理干净。”说着从城外走进来几百名官兵,皆是一手执钢刀,一手拎人头,鲜血淋漓。文静轩心中一惊,仔细看那些人头,全是刚才走出去的那些蒙古人,刚才还默默和他告别的人,此刻全成了一颗颗的人头。文静轩急得几欲发疯,他不顾一切冲上去要和王冲拼命,旁边的官兵当即把他摁住。王冲得意地道:“亏你想这个注意帮蒙古人出城,办法倒是好办法,可惜有个漏洞,你不想想哪个县太爷敢把县衙库银拿出来行贿。”文静轩心中懊悔之极,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青琴所有的银子全是偷县衙库银,都留有榆林课的印记,如何能用来行贿。王冲见他脸上全是懊悔,更加得意道:“我看你那些银子不对,马上派心腹到榆林县衙找文大人和你,可是文大人没有找到,竟然遇见了刚从你们那个鬼宅逃出来的李捕头和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自然你的把戏要揭穿了。”文静轩记起青琴姑娘对他说那老道已经把捕快们给放了,他气得用力一跺脚,长叹一声,仰天大声道:“青琴姑娘啊,我对不住,我把您托付给我的二百四十三条人命全部葬送了。”言罢,呜呜大哭。

    “静轩,你这大好男儿,怎能如此惺惺作态。”从长城内走出一个人大声斥责道“这点小事便哭哭啼啼,怎能在这边塞之地建功立业。”王冲满面讨好的笑容道:“雷将军。”文静轩停住哭泣看去,果然是雷凌,旁边还站着文仪和李捕头,文仪跑过来,对押着文静轩的两名官兵呵斥道:“快放开,他是真正的县太爷。”王冲和李捕头一愣,都看向雷凌,雷凌点点头道:“他才是真正的文静轩,你们那个县太爷是假的,”又指指文仪道:“他才是真正地文仪。”王冲和李捕头齐齐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回过神来,王冲大声呵斥道:“还不快放开文大人。”李捕头跪下来请罪:“小得真的不知您是真正的县太爷。”文静轩深恶其人,毫不答理他的请罪。

    文仪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道:“我家少爷的官印被贼人所偷,你们这些人啊有眼不识泰山,把我家少爷当成偷库银的贼人。”王冲道:“那假县太爷在哪里,我马上带兵去抓。”文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刚才看得清楚他就在那些蒙古人的队伍里,已经被你杀了。”说着走到一个官兵面前,一指他的手中的人头道:“这就是那家伙的人头。”李捕头见文静轩不理他,自己尴尬地起身,跑过去从那个官兵手中拿过人头,到雷凌面前道:“雷将军请看。”雷凌扫了一眼道:“一看就知道是个胡人,你们怎么就认不出来。”王冲故作愤愤状道:“胡人欺我太甚,来人,把他们的尸首全部给我碎尸万段。”

    “你敢!”文静轩愤怒地一声大喝,他看见腾格的人头,心中已经十分伤心,忽听他还要碎尸万段,更是悲愤到极点,不顾雷凌在场,大声道:“你们守卫边疆的,本应该是沙场杀敌,你们做捕快的,本应该是擒拿盗贼,可是你们你们今天杀的是什么人啊?他们可是一个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啊?他们犯了什么罪?有什么过错,捕快要把他们抓起来去请功,官兵要把他们给杀掉,你们是什么心肠,难道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吗?”说着又是泣不成声。王冲和李捕头给他说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雷凌脸色铁青,狠狠地扇了了他一巴掌,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他们,你以为你读了几本书便了不起了吗,你怎么知道边疆的混乱,你又如何体会他们的艰难?说什么人家滥杀无辜,你不过听了这些蒙古人一面之辞,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杀过我们的人,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探听军机的奸细。”

    “他们绝对不是奸细。”文静轩不顾耳朵被他打得嗡嗡作响,大声辩解道“他们绝对不是奸细,我和他们在一起呆了三十多天,他们可是真正的贫苦人啊,他们到这里来,不过是谋生而已,再说如果是奸细,怎么这么多人呢?”雷凌没想到,文静轩敢这么顶撞他,扬手又要打他,文仪扑通跪下哀求道:“念少爷年轻无知,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雷凌举起的手又放下,冷冷道:“实话告诉你,杀他们的注意是我出的,杀他们的兵士也是我从应天带来的斩鬼手,你不必责怪王守备。”

    文仪有意打圆场,道:“少爷,我到应天一给雷将军说你的遭遇,他就带着六百斩鬼手日夜不停地赶来了。”文静轩厌恶地看他一眼道:“你当初回京是谁帮你的?”文仪道:“是一个女子啊,我不认识她,她赠我银两和马匹,让我回京的。我还说这次来一定报答她呢?”文静轩瞪着他道:“你可知道她就是个蒙古人。”

    “蒙古人?”文仪似乎不敢相信“她没有说啊,不可能吧,蒙古人怎么对我那么好?”雷凌已经不耐烦文静轩的执迷不悟,道:“人已经全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准备怎样,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当县令,还是回应天?”文静轩心中烦乱如麻,他看着那些个人头,一阵苦笑,喃喃道:“当什么县令,回什么应天?我亲手葬送了二百四十三条蒙古人的性命,我算什么?”又仰天道:“青琴姑娘,我对不住你啊?”转身跑了。

    “少爷”文仪刚喊了半声,雷凌拦住他,问道:“青琴姑娘是谁?”文仪和王冲都摇了摇头,李捕头道:“那院中住着一个女鬼,莫不是她?”文仪也想起来,附和着道:“那个女鬼给我们说过话,还打过少爷一把掌,还把我们关在一个满是菊花的院子里。”

    “什么样的女鬼?你们可曾见过。”雷凌忙问道。李捕头和文仪均摇头道:“我仅闻其声,从没有见过这个人。”雷凌暗自一惊,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宅院里怎么还有鬼?”王冲道:“雷将军,明天我带人和你一起去看看。”雷凌道:“我带我自己的人就是了。”文仪道:“我们少爷他”众人向外看去,茫茫夜色,绵绵细雨,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雷凌叹口气道:“我看错人了。”

    雨虽然不大,但秋雨缠绵,丝丝不绝,文静轩的衣服不一时便全部淋透,他心中只觉以天地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所,伤心之至,阵阵秋风吹来,也觉不出半点寒意。漫无目的乱走一阵,天亮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站在那所宅院的门口,他猛地想起昨夜走时,青琴姑娘叮嘱自己说事成之后,如有可能,在这里相见。而今事情虽败,自己固无面目见青琴姑娘,可怎么也得有所交待啊。

    他快步跑到那个全是青草的庭院,漫漫枯草中,没有一个人影,文静轩心中一凉,难道她也被天渊抓走了,急得一阵大喊:“青琴姑娘”连喊了十几声,没有人应答。正着急间,忽然有人哈哈笑道:“想不到有人和我在寻找同一个人。”天渊走了进来,淫雨霏霏中,他宽衣大袍,一如晴日,衣角也未曾湿半分。文静轩不耐烦地道:“老道,靑琴姑娘哪里去了?”老道小眼斜视着他苦笑道:“我这个徒弟精灵古怪,我昨夜赶了她一夜,连个正面也没有见着,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听他这么说,文静轩心中心下稍安,倒开始盼着靑琴姑娘不要到这里来。他再看看这老道,一双耗子眼,两撇山羊胡,令人望之生厌,冷冷道:“靑琴姑娘扶弱济困,替天行道,有什么过错,亏你还是出家人,不帮他也就罢了,还要抓他,怎么没有半点仁慈之心。”他如此责怪,天渊也不恼,依旧呵呵笑道:“小兄弟真是侠义中人,古道热肠,频道佩服佩服,不过天自有道,人各有命,何用你我来替,恐怕你这一替,反倒把天常给搅乱了。”

    “你”文静轩知他说得不对,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愣了一愣道“强词夺理。”

    “孺子不可教也!”天渊摇头叹道“老夫安分守己,却落个强词夺理,我那徒儿倒不强词夺理,偷我火神衣,私自出观,你倒不强词夺理,葬送了三百条人命。”

    “你怎么也知道?”听他提起伤心事,文静轩又一阵难过。天渊严肃道:“天自有道,人各有命,正如冬去春来,夏尽秋至,天地万物生死荣枯自有其规律,焉用人助。你和我那徒儿都是以侠义中人自居,自谓能度人苦难,殊不知正是你们这样害苦了他们”听他把一番歪理说得头头是道,文静轩正欲辩驳,天渊突然大喝一声道:“孽徒,出来吧。”人剑合一,直向旁边墙上刺去。文静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有女子一声惊叫,靑琴姑娘贴在对面墙上,老道的长剑扎住了她衣服一角,他得意道:“徒儿,你这隐身的功夫还差了点啊,害我追你一宿,这火神衣该还我了吧。”长剑横挑,靑琴姑娘一袭红衣已到他手中,露出里面蒙古女子的装束来。天渊把火神衣揣入怀中,道:“徒儿,你这仇心太重,待我回去在那无欲火中再炼你一百年,定要把你这仇欲之火全部去掉。”说着伸手拉她就要走。文静轩心下大急,他已经对不住靑琴姑娘的托付,怎容她再被这老道抓走,更何况还说在什么火中烧一百年,四下寻寻草地上没有什么东西,慌忙中顾不上别的,从身上包裹中取出印绶掷了出去,天渊听得身后风声,知道有物掷来,随手挥剑一格,原以为顺手可以打落,不料两物相碰,长剑竟然“咔”地一声断为两截。天渊大吃一惊,顾不上再拉靑琴,起身去看文静轩所掷何物,靑琴趁机飞身到文静轩身边。

    天渊看看文静轩的印绶,再看看自己的断剑,满脸心痛的样子,靑琴道:“师父你的封魄剑太差劲了吧,竟然被一颗玉印砸断了。”天渊变得脸色铁青,惋惜道:“怎么可能,我这封魄剑在天火中炼四十九年啊,除了雷凌的断魂刀,可以说无坚不摧,怎么可能不经这玉印一砸。”又仔细看了那玉印一遍,道:“不可能啊,这明明是一颗普通的玉印,怎么能断我长剑。”他越说越是生气,反手把印向文静轩掷了过来,狠狠道:“我倒要看看这玉印能不能砸死你。”靑琴飞身接住笑道:“师父何必生气,你不是说天自有道,人各有其命,或许这剑被这玉印砸断便是其命吧。”

    “无量天尊!”老道自知失态,高宣了一声法号,稳了稳情绪道:“一块烂玉怎能砸断我的封魄剑?”文静轩从靑琴手中接过玉印,他仔细看了看,的确也不过一颗普通的玉印,实在难以相信居然能砸断宝剑,但听老道一再如此轻视他的玉印,心中老大不快,他稍一思量,有了主张,大声道:“老道,我文某为人向来一身正气,我这官职虽卑,官印虽小,可我不曾用它冤屈过一个人,不曾用它干过一件坏事,也配得上正大光明四个大字,其神力少说也有千钧,怎么砸不断你这妖邪之剑。”靑琴在一旁点头道:“言之有理,不过我师父这剑可不是什么妖邪之物,我师父虽没有用它救过半条人命,但也不曾用它害过任何一个人。”文静轩道:“那也是个平庸之物。”老道默默听他二人一言一语地议论,沉默了好大一阵,靑琴突然笑道:“师父,你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湿了,说明你心神已乱,还不承认我说得有理?你想想看这封魄剑柄天地之锐气,聚天地之精华,不拿出来替天行道,斩妖除魔,而是藏起锋利于匣内,再好的宝贝也成了个庸物。”老道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伤心地道:“我也知道宝剑应当用于当世才算是宝剑,可天自有常,人各有命,一切顺其自然才是大道,我怎能凭一把利器去干扰天常。”靑琴最怕师父说这番道理,让她无言可辨。文静轩从小习儒家学说,最佩服孟子以天下为己任的浩然之气,对老道这种清净无为的道理自有一番辩驳,大声道:“既然天自有道,那你知道什么是天道吗?哪种道才是天道?既然人各有命,那你能告诉我怎样的命才是正理,既然我们不应干扰天道和各自的命运,难道他们随便把人抓起来,随便杀人难道就不是干扰天道了吗?”

    “对啊!”经文静轩一提醒,靑琴恍然大悟道“师父,当年我要在水中淹死雷凌,你救他出来说什么人各有命,他命中合该被火烧死,我偷了你的火神衣和封魄剑出来,要烧死他,可你又救了他,说什么天自有道,应有上天把他烧死,不让我干扰天常,可是师父,我没有见到天常,倒见他更加害人,昨夜又杀我同族二百四十三人,师父啊,我们干什么都是干扰天道,难道雷凌当年在这里杀死铁运而山就是天道,难道他昨晚杀我同族就是天道?”她言语铿锵,越说越激动,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她这一番话,让文静轩大吃一惊,听她语气她和雷将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已经三番五次的报复,若不是老道护着,十个雷凌也死了。

    老道脸上的雨水更多了,道袍尽湿,裹在身上,再无仙风道骨的飘逸。他又看一眼两柄断剑,突然呵呵干笑两声又道:“当年我得此物,自以为其贵在锋利天下无双,未曾想他贵在以其身躯之裂,醒我百年迷惑。”把两柄断剑随手仍在地上,道:“我修了三百年的道,从来相信天自有道,人各有命,没想到今日一把断剑和两个年轻人竟让我不知道什么是道,越发得糊涂了。”长叹一声又道:“罢罢罢,一切随他去吧,老道再不管这闲事。”言罢,身形飘起,消失在雨雾中。

    五

    看那老道走远,文静轩惭愧道:“靑琴姑娘,静轩无能,二百四十三个人,全部被杀了!”靑琴咬牙道:“我知道了,我已经见过他们了?”

    “见过他们了?”文静轩疑惑道“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如何”靑琴转身向外走去,道:“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他们去。”文静轩忙跟在她后面。

    出了这小蒙古,沿着竹林内小径向外走去,秋雨一淋,青石板光滑如镜,文静轩小心走着,文静轩小心走着,靑琴却一如平常,步履如飞,文静轩小跑才能跟上。出了竹林小径,到大门口处荒草萋萋的庭院,靑琴直向冲大门口的那所高大的房屋走去。文静轩心中一惊,当初第一次到这庭院里来,和文仪二人便想到这个屋子里休息,后经这一番变故,没想到今日靑琴姑娘又要到这个屋子里来了。

    正胡思乱想间,靑琴姑娘已推门而入,忙跟了进去。这屋内显然是主人当年会客的地方,十分宽大,茶几桌椅等井然有序,迎门挂着一幅书法:“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正是文静轩那日在无穷碧小榭中所书,只是字迹殷红,似用鲜血写成。靑琴见它看字发楞道:“这字不是用寻常的墨所写,而是用鲜血写成。”文静轩记起那日写字时便闻得一股血腥气,奇道:“谁的血?”靑琴郑重道:“是我们蒙古人的血?”

    “蒙古人的血?”文静轩还要问,靑琴突然道:“都出来吧。”这房中突然之间站满了人,全是昨夜已送出城的蒙古人。文静轩高兴道:“你们,你们没事?”他看见腾格和乌个里,道:“你们两个好好的啊”靑琴冷冷道:“你昨晚亲眼所见他们一个个身首异处,怎说他们没死?”文静轩看着面前一个个的人,迷惑道:“那他们”乌个里呻吟幽幽地道:“文大哥,我们是鬼啊?”

    “鬼?”文静轩吓得后退一步,仔细看看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一个个无不是身形飘忽,面容枯憔毫无血色,黯然道:“人真有鬼魂可以和亲人相见,也是一种好事。”靑琴叹气道:“可惜啊,他们连鬼魂也做不了了,雷凌那些手下使用的全是断魂刀,一刀斩下,不但肉体身首异处,连鬼魂也要飞散尽,也是那些斩鬼手的刀是个赝品,他们这魂魄尚可再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就要魂飞魄散。”众鬼无不痛哭失声,靑琴对众鬼道:“你们快快不要哭了,隐身到背风蔽日处,或许魂魄还能多存活一时。”众鬼这才停住哭泣,隐身不见。

    文静轩流泪道:“是我无能,对不住大家。”靑琴咬牙道:“你不必过于自责,也怪我复仇之心太重,一心想让雷凌过来,唉——“她长叹一口气道:“总之,都怪这雷凌太歹毒了。”文静轩听他说雷凌歹毒,心头虽不敢苟同,口上也懒得争辩,问道:“姑娘你与雷将军有何仇?”

    “仇?”靑琴一脸的怨恨道“我与他仇深似海,必杀之而后快”话说了一半见文静轩满脸的惊愕之色,缓了口气,才道:“他杀我同族二百四十三人,这仇还算少吗?”文静轩虽觉雷凌昨晚杀人不对,对他有所怨恨,但从未有过杀他之心,忙争辩道:“雷将军也算是忠心为国,不过手段毒了些。”

    “忠心为国。”靑琴一阵冷笑“那他当年杀铁运而山一家也是忠心为国?”

    “当然是了。”文静轩道“两军交战,死伤自然是平常之事”靑琴不耐烦地打断文静轩的话道:“你不必再说了,把火神衣还我吧!”

    “火神衣?”文静轩奇道“不是给你师父夺走了吗?如何向我要?”靑琴微微一笑道:“师父拿走的是假的,真的在你身上?”文静轩记起包裹中那件红衣,他原以为靑琴是留与他做纪念的,不曾想是她调换之计。取出来给她,靑琴姑娘接过来批在身上,道:“事情虽败,但文先生对我同族之恩,靑琴没齿难忘。”文静轩惭愧地摆了摆手。

    靑琴抬凝神看着外面丝丝细雨,似自言自语道:“雷凌,若非我师父三番五次阻挠,早让你死我手中,今日无我师父救你,我们新帐老帐一起算。”见文静轩又要说话,对他道:“文先生不必多言,此事已毕,我们就此告辞。”言语间,身形已飘出窗外。

    文静轩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他一袭红衣如霞光般消失,心中盼着雷将军和她两个人都无事才好。好大一阵还过神来,感到又冷又饿,看看自己身上衣服已全部湿透,正要离开这里到城内换件衣服,忽然门口一阵马嘶声,听见文仪的声音道:“雷将军就是这里了。”听雷凌命令道:“下马,进去。”一群兵士拥着他走了进来,随后还跟着文仪、王冲和李捕头等人,众人都批着蓑衣,带着斗笠。他们进院便看见了文静轩,文仪高兴地喊道:“少爷,你怎么也到这里了。”王冲和李捕头看雷凌没有说话,也都装作没有看见一样。雷凌斜眼打量了一眼文静轩,大步朝屋中走来,文仪早先跑到文静轩面前,道:“少爷,你全身衣服都湿透了,快换件衣服吧。“他随身带着一个油纸裹紧了的小包,一层层打开,全是文静轩的行李。雷凌到近前,双目炯炯地盯着文静轩道:”文老爷,好侠义啊,我等凶恶之辈给你见礼了。“文静轩心中全是靑琴要杀他地事情,他地讥讽一句没有听见,寻思半天,大声说道:“雷将军,这个庭院阴气森森,你不该到这里来地。”雷凌哼一声道:“我不该来,怕我遇到你那些蒙古朋友吧,阴气森森,于我何干?我断魂刀一举,哪个恶鬼不怕?”说着,一把推开文静轩迈步进入室内,抬头看见迎们地书法,冷笑两声道:“文老爷,果然把这里当家了,连自己的字都挂上去了。”四下看了看,突然大声道:“来人!”门外一声齐禀,进来五名斩鬼手,雷凌道:“你们刀法不熟,昨夜斩杀那些蒙古人,其鬼魂还在这里苟延残喘,给我斩尽了。”文静轩大吃一惊,顾不上换文仪给他拿来的衣服,拦在五人面前道:“雷将军,他们已经被断魂刀所杀,魂魄最多存活三个时辰便随风散尽,何必”雷凌上前一把拉开他,道:“除恶务尽,还不动手。”五名斩鬼手应了一声是,在室内手舞长刀,一阵腾挪飞跃,刀锋过处,不时一声惨叫,文静轩被雷凌拉着,动弹不得,听惨叫声不断,心如刀绞,自己没能送他们肉身还乡,想不到连鬼魂也保护不了。大约半个时辰,五名斩鬼手大刀入鞘,向雷凌复命道:“二百四十三名鬼魂全部斩尽。”雷凌点点头,五人退下,依旧站到屋外,六百斩鬼手军纪严明,尽管风吹雨打,但无雷凌的命令,一个个都如木雕石塑一般站在外面。

    看文静轩满面痛苦之状,雷凌摇头叹道:“静轩,我如此器重于你,你竟然如此不成材。”文静轩跪下哀求道:“雷将军,你不可再错下去,须知蒙古人中也有高人,当心他们报复啊!”雷凌怒道:“放屁,我雷凌能怕他们报复,当年这院子的主人铁云而山何等的威风,身为千夫长又自称什么蒙古人中第一儒将,在我刀下还不照样身首异处。”

    “雷凌你连魂魄都不肯放过,欺我同族太甚,今日你劫数已满,死期到了。”突然青琴大声斥责道,众人脸色均为之一变“唰”的一声,六百名斩鬼手断魂刀一起出鞘,四下看看,却没有一个人,文仪和李捕头慌张地对雷凌道:“雷将军这正是那女鬼的声音。”雷凌不屑地道:“好一个女鬼,你这伎俩吓鼠辈可以,吓我雷凌还差点。”说着手一挥,二百多名斩鬼手四下散开前去寻找。

    青琴又道:“你居然敢在这里提你一斩斩敌四百的壮举,扪心自问,你不觉有愧吗?”

    雷凌厉声道:“我为国杀敌,忠心耿耿为洪武皇帝办事,何愧之有?”

    “为国杀敌?”青琴冷笑两声道“他们真的是敌人吗?他们恐怕和昨天你杀的那些人一样,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人吧。铁云而山手下有四百个神箭手,个个骁勇异常,岂是你这个鲁莽匹夫轻易杀得了的,他们当年厌倦了随大汗南征北战的的生活,原不过想投降了你,在这个庭院中安享天伦之乐,岂知你如此歹毒,心贪战功,竟然把他们”

    “住口。”雷凌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胡说八道。”

    青琴继续道:“你当年在战功表上说,你以四千之众,击败数万敌人。你一个人便杀敌四百。你这种谎言骗你们汉人可以,骗你们那个姓朱的皇帝可以,蒙古人你是骗不了的。你不想想,如果你和铁云而山在这个庭院开战,这个庭院岂能如此完好,地上何不见一匹伤马”她分析得句句在理,众人都看向雷凌,那二百名去寻找的人回来,纷纷摇头,表示一无所获。雷凌更加气急败坏道:“干脆一把火将这庭院烧了干净。”李捕头早有此心,听雷凌这么说,马上拿出火镰、火石等物,见外面淫雨霏霏,便直接在室内点火。青琴道:“料你技已穷已,才会出这狗急跳墙之招,看你如何烧了我这庭院。”

    文静轩换了文仪给他拿来的干衣服,正要吃些干粮,见李捕头拿着火镰火石去点一把椅子,刚要开言阻止,李捕头点了几下,火镰火石上连一个火星都冒不出来,王冲上前一把推开李捕头,他试了几下,依然如故,只得尴尬地起来。青琴笑道:“在我火神面前点火,这才应了你们汉人的一句话:关公面前耍大刀。”文静轩突然想起她身上那件火红的衣服名叫火神衣,既取此名,难道穿上便是掌握人间烟火的神仙?

    雷凌面色愈发得冷峻,沉思一阵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意欲如何?”

    青琴满是鄙夷地道:“雷凌,你到底还是怕了啊?”

    “我怕?”雷凌故意豪气干云地说“我怕什么?你连自己是哪一个都不敢说,分明是你心中本来就怕。”

    “你若不怕,今晚敢在这里和我斗法吗?”青琴显然是在有意激她。

    “我能怕你区区一个小鬼?”雷凌昂然道“今夜就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断魂刀!”

    “好,一言为定。”青琴道“那我今晚就领教一下你这传说中的断魂刀。”声音越来越远,想必已经离开。

    文静轩忙道:“雷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这女子法术不同小可”雷凌心中那股傲气已被激起万丈高,对文静轩的话置若罔闻,对那六百名斩鬼手大声道:“今夜我们就住在这里,和那恶鬼决一死战,你们怕不怕?”

    “不怕!”六百人齐声答道,豪迈之气这庭院中一阵回荡。雷凌骄傲地看文静轩一眼,得意道:“我雷凌受命于天,当年在鄱阳湖中翻船尚有神人救起,今日一个小鬼能乃我何?”李捕头和王冲也趁机奉承道:“雷将军神功盖世,怎能怕这么一个小鬼,断魂刀一举让她变成鬼中鬼。”雷凌一阵哈哈大笑,对他二人道:“你们怕不怕?”这两个人见青琴神出鬼没,雷凌等人居然连她身影都没有看见,尤其是李捕头早见识过厉害,心中早怕得要死,但在雷凌面前还是状起胆子道:“不怕!”雷凌听他们声音毫无底气,苦笑一声道:“一时你们二人可以回去了。”二人最怕雷凌让他们陪在这里,忽听此言,如遇大赦,但嘴上不敢这么说出来,依旧道:“我等愿陪将军战那恶鬼”雷凌一阵冷笑打断他的话道:“不必了,你二人明天过来迎我即可。”二人慌慌张张向外走,连斗笠都顾不上带了。不料刚到门口,雷凌突然喝了一声:“回来!”二人吓得心差点没蹦出来,万分不情愿地回头,雷凌指着文静轩和文仪道:“把他二人带走。”文静轩道:“将军,我在这里陪你吧。我见过那个女子,或许能帮上你。”雷凌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今晚我让你看看我如何斩杀那恶鬼,也好除了你心中的魔障。”文仪只好一人随着他二人走了。

    傍晚时分,雨丝渐密,大了许多,阴云漠漠,天就黑得格外早。随便吃了些干粮,雷凌令众人到旁边房内待命,独留文静轩与他一起在中间大厅。他随军行囊中带着红烛,拿出来火镰火石一碰这次居然点着了,雷凌现在一心和青琴斗法,暂绝了烧掉这庭院的想法,燃起两根红烛,手握大刀等待青琴到来。文静轩想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道:“雷将军这女子的法力非常高强,我想我们不如避让她些”雷凌斜眼看他一下道:“我早让你随他们走,你偏要留下来,让你留下来,却这么多废话。”文静轩只好住口。陪他一起静坐,那六百斩鬼手军纪严明,在厢房内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世间一片寂静,唯有外面一阵阵风声、雨声。

    如此过了好大一阵,雷凌焦躁不安地站起来,骂道:“要来就早些来,老子杀了你还要睡觉呢。”说着双手猛地摔开门,立刻一阵冷风吹进来,两根红烛的火苗摇了摇便灭掉了。文静轩正要接着去点,两根红烛居然自己亮了,细弱的火苗在冷风中竟毫不摇摆,正自奇怪,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道:“雷将军何必着急。”天渊道长不知何时站到这室内,一袭火神衣,鲜如火焰。“难道他发现自己的火神衣是假的了?”文静轩还未说话。雷凌回头看见他,稍愣了一下,纳头便拜,文静轩道:“神仙恩公在上,雷凌给你磕头了。”语气中无比地尊敬,没有一丝平时的自负和傲气。“恩公?”文静轩大为奇怪“怎么有恩于他?”天渊搀起雷凌道:“当年不过偶施援手,雷将军不必客气!”雷凌满是感激道:“若非恩公,雷凌早就成了那鄱阳湖中的鱼鳖了,何来今日之荣华富贵,雷某未曾一日敢忘先生大恩啊。”文静轩恍然大悟,原来这天渊就是当年就他出鄱阳湖的仙人。

    雷凌又道:“恩公,今日何以到此?”天渊道:“雷将军今日所遇这女子非同一般,我恐怕你斗不过她。”听天渊这么说,文静轩非常高兴:“雷凌听不进去他的话,肯定能听这天渊道长的话,如果这天渊道长能让雷凌避让一下他的徒弟,以免有所死伤,岂不更好。”雷凌微微皱了皱眉,道:“这女子有多厉害?”天渊道:“这女子擅长幻化身形,他有六百个假身,倘若你与他搏斗,千万不可轻视,你要斩杀他六百个假身,第六百零一个才是她的真身。”文静轩本盼着他说出些劝雷凌避让的话,不曾想他却说这些,岂不是陷青琴于被动之地。雷凌道:“我六百斩鬼手,一人杀她一个假身,刚刚合适,留下最后一个让我斩杀,岂不快哉!”天渊摇头道:“你这断魂刀杀平常恶鬼可以,杀这女子可不行。”雷凌面色一变道:“那怎么是好?”天渊笑道:“我正为此而来。”说着拿过雷凌的断魂刀,在烛光下仔细端详了好大一阵,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符,手指夹住,轻轻一挥便点燃了,他口中念念有词,猛地把符往刀身上一帖,室内突然一阵寒光闪过,亮如闪电,迅起而灭。雷凌和文静轩不禁看呆了,不知他要作什么,天渊把刀还给雷凌,笑道:“雷将军的刀已比往日锋利百倍,凭此刀便可以斩尽妖孽,不必叫你那六百名斩鬼手了。”雷凌接过,看看刀锋,寒光耀目,令人望而生畏,高兴道:“多谢恩公,今夜我就再显当年一斩而斩敌四百的威风,我要一夜杀鬼六百零一个。”文静轩越听越奇怪:“老道再信奉天自有道,人各有命,也不能帮雷凌杀他授业弟子啊?”问道:“道长应该调节雷将军和青琴姑娘的”话没说完,雷凌一巴掌打他脸上,斥责道:“哪有你这懦夫说话的地方?”天渊似乎不认识文静轩一般,看都不看他一眼,指着墙上文静轩那幅书法道:“这女子化身出现必然口吟这两句诗,你休要问她什么话,提刀便砍就行。”雷凌道:“铭记在心。”天渊道:“既然如此,贫道就放心了,我去也。”转身迈步出屋,消失在外面茫茫夜海中。雷凌必恭必敬地磕了个头道:“恭送道长。”

    刚才一巴掌打得文静轩脸都肿起来了,他捂着脸道:“将军,这个老道是那女子的师父”话没说完,雷凌寒刃一举道:“你再说,我先拿你祭刀。”他只好缄口不言,心中唯盼青琴姑娘今晚不要来。雷凌把玩一阵断魂刀,抬头又看了一阵,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是你送给那个女鬼地吗?”文静轩尚未回答,忽然门口有女子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声音凄惨,如泣如诉,吟罢,嘤嘤而泣。雷凌面上一喜道:“果然来了。”闪身站在门边,见门口白影一晃,刚要进来,大刀就砍了下去,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雷凌得意道:“让你变成鬼中鬼。”他探头想看一下鬼的尸体是什么样子,可这门口白影倒下之地,竟然一无所有,正自奇怪,忽然又是个女子嘤嘤而泣:“可怜无定河边骨”没等她吟完,雷凌反手把刀横推了出去,声音未尽而止,想必是已被斩为两截了,再看地上,依旧没有尸体。他得意地看了文静轩一眼道:“帮我数着。”文静轩见他如此骁勇,心中颇为青琴担心,于是大声数道:“杀了两个了。”好提醒青琴姑娘知难而退。但马上马上又是一阵嘤嘤而泣,尚未吟出一个字来,雷凌就一刀捅了出去。文静轩大声道:“三个了。”雷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杀鬼的感觉和杀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爽快,可惜这鬼没有尸体,否则又可以请战功了。”

    如是,门外嘤嘤而泣声络绎不绝,白影前仆后继,两根红烛燃尽时,文静轩已经数到了二百,雷凌道:“这鬼若真有尸体,恐怕要把门都给堵住了。”文静轩又换了两根红烛,雷凌转眼又斩杀五名,文静轩忍不住喊道:“青琴姑娘,雷将军已得天渊道长所助,你不是雷将军对手,我劝你还是及罢了吧。”漫漫夜色,丝丝细雨中,青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嘤嘤,前头刚倒下一个,凄惨的吟诗声马上又想起,雷凌哈哈大笑道:“静轩,你这忠言逆耳他听不进去啊。”大刀挥处,又斩杀了一名。

    天将亮时,文静轩换了三次红烛,雷凌已斩杀六百个,雷凌顾不上手腕的疲惫,大声道:“你幻身已尽,还不将真神显出受死。”外面黑夜之中,忽听青琴一阵哈哈大笑,丝毫不象败在雷凌手中的样子,道:“雷凌,你好厉害,佩服佩服。”语气中,全是嘲讽,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雷凌大声道:“少废话,快出来受死。”青琴道:“明日我再来会你吧。”声音缥缈,似已远去。雷凌高声道:“那就让你多活一时。”

    青琴姑娘离开,让文静轩很高兴,他跑过去扶住雷凌道:“将军辛苦了。”雷凌得意道:“静轩,你那青琴姑娘不过如此而已。”斩杀一夜,他非常疲倦,怕在桌上便睡着了。文静轩也颇有困意,也伏在一边睡了。

    六

    两人睡得正香甜,突然被一阵惊叫声吵醒,抬头看,李捕头、王冲和文仪他们过来了,见两人安然无恙,才大出一口气。王冲小心问道:“雷将军昨晚那一战可凶。”雷凌得意地笑道:“什么厉害的恶鬼,我一人便斩杀六百,还剩下一个今晚再杀。”

    “那我们死伤多少”王冲更加小心地问道,雷凌瞪他一眼道:“我们一人未伤。”

    “可外面的死人”文仪掩不住满面的惊惧之色问道。“外面的死人”雷凌突然觉到一些不对,大声喊道:“弟兄们,速速出来集合。”两边厢房之内,没有半个人答话。李捕头和王冲颇为迷惑地对视一眼,王冲鼓了下勇气才道:“他们在外面。”雷凌面色惨白,操起断魂刀一面向外跑,一面怒声喝道“在外面怎么不回答我的话,难道都变聋了吗?”文静轩赶忙跟了出去。

    那些斩鬼手果然都在外面,六百个人一个不少,躺在草地上,或断首、或腰斩、或剖腹,全是他昨夜所杀。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已经升起一树高,斩鬼手惨白的脸上还有未散尽的水珠,在太阳下显得五颜六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奇魅,雷凌颤抖着身体一个个地看过去,至此他才明白为什么那老道说这女子有六百个化身,这正合他六百斩鬼手之人数啊!自己昨夜得意洋洋砍杀恶鬼时,哪知道全是一手训练出来的干将,自以为自己勇猛无比,哪知道竟被一个女鬼所骗。他越想越气,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众人忙过去扶住他,雷凌问文静轩道:“这女鬼真的是天渊道长得徒弟?”文静轩沉痛地点点头,雷凌突然奋力推开众人,大声道:“你有本事出来和我大战,用此卑鄙之计算什么?”

    “雷凌,你也知道同族被杀的伤痛了吧?”青琴的声音突然说道“早知如此,何苦如此待我同族。”

    雷凌四下寻了一遍,不见她的人影,悲愤道:“你师父仗他昔日对我我的恩情骗我,算什么本事?”

    “我师父?”青琴突然显身在那片竹林边,道“是这个人吗?”转了个身已经变成那老道的模样,再转过身又变会她的模样,笑道:“我告诉你我善于幻化的。”雷凌怒道:“你变成你师父的样子骗我。”青琴道:“那又怎样?昨晚我不过变成你恩公的样子骗你,然后又施展索魂大法锁住你那六百名斩鬼手的魂魄,让他们听我所用,这点伎俩比起你杀我们蒙古人来说还差得远。”

    雷凌大怒,操起断魂刀,恶狠狠地向她跑过去,青琴身形一晃,已飘到竹林上,道:“雷凌,提起你当年壮举。怎么如此颠狂?”雷凌大吼一声挥刀斩断一片竹林,青琴早已飘到另一处,雷凌如发疯了一样,又跑过去砍断一片,青琴几挪栖身处,雷凌已斩断一大片竹林,露出中间地小路来。众人见他如此挥刀乱砍,谁敢靠近他,任有他挥刀发狂。小半天的功夫,已沿着那条小路砍了一里多地。青琴依旧站在枝头,笑道:“莽汉,你把着万竿青竹斩尽又如何?”雷凌这才停住不砍,恶狠狠地看着她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对我?”青琴道:“你已是将死之人,就让你死个明白,我便是当年被你杀了请功的那个铁云而山的妻子,那时他给我写信说,他不想跟着大汗打仗了,在榆林这个地方修了个大庭院,让我过去跟他一起过神仙一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我还没到,已经被你杀死了。我伤心欲绝就在这里触柱而亡,原想到阴间于他团聚,不曾想他灵魂也被你所杀,我恨透了你,处处想置你于死地,当年你在鄱阳湖中和陈友谅作战,翻你战船的就是我,谁知道天渊道长竟然就了你,这个迂腐的老道说什么天自有道,人各有命,你命中该是被火烧死的。我不死心,就拜天渊为师学道,继续寻找机会杀你。”听到这里,雷凌突然问道:“当年我卧室那把火可是你所烧”

    “对!”青琴又道“既然你命该被火烧死,我就放火烧你,可惜被你断魂刀斩断我的鬼墙,没能困住你,让你逃了一条命。”雷凌看了一眼自己的断魂刀,道:“当年你被我断魂刀所伤,应该早就魂飞魄散才对。”青琴道:“天不亡我,我手中拿着天渊道长的封魄剑,用封魄剑挡了你断魂刀,那封魄剑被你这刀砍得成了一把不经一碰的废物,而我安然无恙。”文静轩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昨天以一颗玉印竟然砸断天渊的宝剑是个这个缘故,可怜那天渊道长被徒弟如此愚弄。

    青琴继续说道:“那天我没有烧死你,藏在你家院中那棵百年槐树上,准备得机会在来杀你,可惜被文静轩引来我师父抓了回去,天渊道长为人迂腐之极,他说什么雷凌该被火烧死,自由天定,又说不让我干扰天常,无奈我只好接着等待机会。”雷凌隐约记起文静轩提起过此事,他心头狂躁之气已平,平静道:“后来呢。”青琴道:“后来,我又偷了师父的火神衣跑出来,我怕我师父在应天府你家中等我,就跟着文静轩来到榆林,想把你引到这里。”文静轩大吃一惊,他原以为和这青琴相遇不过是个邂逅,那知道是他精心安排,气愤地问道:“这么说,你一直都在骗我,说什么帮蒙古人出长城,都不过是你杀雷将军的一步棋了。”青琴道:“文先生是个难得的正直之人,可惜你看事情太简单了。我知道你到榆林上任,就先你一步赶到这里,没想到遇到这么多回不了家的蒙古人,我是真心帮他们,当然这也不失是我的一步棋。”文静轩苦笑几声道:“那么我在这里遇到的一切都是你的安排,你故意在我面前装得云山雾罩,好让我相信你是真心就那些蒙古人,绝无二心,你故意在李捕头抓我的时候,放走文仪,你又资助他银两让他回应天报信,好骗雷将军前来!”青琴点头道:“正是。”文静轩痛苦道:“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这种满脑子报仇的心里害了他们,如果你不让文仪回去报信,雷将军就不会来,雷将军不来,我们的计谋就不会被拆穿,你那二百同族就不会死。”青琴黯然道:“我也知道此事是我的过错,但不杀雷凌我心头之气难平。”

    雷凌突然哈哈笑道:“你凭什么杀我,断魂刀在我手上,你能近我半分吗。”青琴狠狠道:“我费了这么大的心机杀你,当然志在必得,今天就随了天渊道长所说的天道,让你死在这火海里。”说着双手一挥,衣袖内飞出一只火龙,所到之处,火势腾然而起,这火龙绕着众人所在飞了一圈,四周便点起了四道火墙。众人大惊,忙要向外走,哪里还能走得动,四周早已禁锢得如铜墙铁壁一般,根本走不动半分,文仪和李捕头齐声惊道:“鬼打墙。”雷凌喝道:“让开,再厚的鬼打墙也挡不住我这断魂刀。”高举大刀狠劈下去,唯有金石相击之声,四周高墙依然入故。青琴笑道:“雷凌,昨夜我给你这断魂刀上烧得那道红符已限制了对我这鬼打墙的作用了,再砍亦是无效。”

    “你混蛋!”情急之下,雷凌破口大骂。四周大火慢慢逼过来,热气灼得人脸上生疼。李捕头和王冲竟然跪在地上哀求道:“姑娘你要杀的是雷凌,就放我们出去吧。”青琴狠狠道:“杀我同族二百四十三人,你们都有份,怎么能绕你呢?”

    “小人!”雷凌恼他二人如此无骨气,气得大骂,文仪吓得拉着文静轩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火势更大了,四周火焰有一丈多高,灼热之下,眼睛被烤得都睁不开了。

    青琴道:“文静轩、文仪你们二人清白无辜,可以出来了。”文仪高兴道:“少爷,我们可以出去。”就要向外跑,文静轩惦记着雷凌,一把抓住拉他一起跑,他二人轻轻一迈就出了这厚障,文静轩觉手臂一挫,回头看,雷凌已经被隔在里面。雷凌惨笑道:“静轩,你是正直之士,我没有看错人,你不用再救我了,当年这庭院那四百首级的确是我屈杀投降过来得蒙古兵,我死在此地,也是报应不爽。”此时身后火浪漫了过来,文静轩有一片衣角已经被烧着,文仪赶忙帮他扑灭。还要再想什么办法,忽觉身体一轻,飘然而起,听见青琴道:“再不走,就给他陪葬了。”原来是青琴姑娘拉着他二人,飞过这庭院高墙,这才放下他们,文静轩顾不上和她生气,跪倒在地道:“雷将军也是一代豪杰,只是犯过一点错误,你好歹饶他性命。”

    “豪杰?”青琴冷笑道“他不自己也承认屈杀俘虏了,如何称得上豪杰。”文静轩还要再说,青琴先道:“你不必再说,若念他恩情,待这火烧完,就为他捧一把骨灰吧。”闪身不见。文静轩无奈想再冲进去就雷凌,可这院外不知树立了多高得厚障,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去。听李捕头和王冲在里面先是哀求,随后又和雷凌一起漫骂,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至于无。

    文静轩和文仪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里面声音住了时,火势也慢慢变小了,到傍晚时分,已经全部灭了,周围的厚障已全部解除。二人忙跑进去,这前半个庭院已经全部烧遍,两人四下寻找,想看看有没有雷将军的遗体,可大火已熔尽一切,只留下满地飞灰,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文仪忽然惊道:“少爷这里有刀。”文静轩忙跑过去,文仪拨去地上灰烬,露出里面一把又一把的断魂刀来,仔细数数,六百零一把断魂刀全在这里,这精钢所铸宝物,大火未能伤气分毫。文静轩拿起一把,吹去上面枯灰,迎着阳光一照,依旧寒光闪闪。文仪突然奇道:“少爷你看这上面有字。”文静轩翻转刀身,上面竟然写着两句陇西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完全是自己的字体,不过字色殷红,如鲜血所书,再看其他,每一把刀上均有同样字体。

    “我熔先生字体于刀身,想为纪念那些战死沙场的所有将士,无论汉人还是胡人。”青琴不知何时已到他们面前,说道“正如先生所说,沙场枯骨哪个不是父精母血,谁家中无人牵挂?这两句诗记于刀身,希望汉胡之间永无战争,世代修好。”文静轩点头道:“但愿如此。”文仪道:“这些刀”青琴道:“这些杀人之物但愿永不见天日,就沉它于那无定河地吧。”飘然飞起,手臂挥处,六百余把刀随他一起飞起,到无定河上,说了声:“去吧。”六百余把刀一起沉入河底。飞身回到文静轩面前道:“的确是因为我报仇心切,害了我那二百四十三名同族,我认错,我不但欺骗你,利用你们,我还冒我师父的名讳骗了这雷凌,我要找我师父认罚去了,让他在无欲火中烧我三百年吧,你也该去做你的县令了,望先生能消弥战乱,造福汉胡两家。”文静轩沉痛地点头道:“谨记在心。”

    文静轩回到县衙,上奏朝廷说雷凌和榆林守备在榆林遇火灾身亡,朝中下旨着文静轩兼代榆林守备之职。他找到那二百四十三个蒙古人的尸体,按蒙古人的风俗葬了。又命令守城兵丁汉胡之间有亲戚走动的,不得为难,一律放行。又大开互市,方便汉胡之间互通有无。凡汉胡之间出现争执的,他一律秉公而断,决不偏袒任何一方。如此过了三年,边疆一片祥和的气氛。

    这一日他忽然接到密旨,着其调备粮草,以备徐达将军出征蒙古之用。文静轩伏地一阵狂笑,然后把乌纱帽和官印在梁上挂了,头发也披散了,单人单骑出长城往北而去,再没有回来。后朝中问起此事,文仪在写给朝廷的密报上说,胡人深夜袭城,文守备带兵迎战,勇猛杀敌,斩敌首级六百具,力尽而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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