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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想晓志的肚子比他的嘴快,抢先“咕”了一声,告诉林母里面空得很。林母眯起眼睛和蔼一笑:“做体力活不吃得饱饱的怎么行,快坐下,我给你们盛粥去。”她盛来两碗粥,说:“我们家小煦娇生惯养,重活肯定都要落到你们肩上,多吃些。”林煦忙娇嗔着反驳母亲对自己的评价。林母又说:“她这次主动要求锻炼真难得,这样也好,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们照顾了——费远城能想出这个主意真不简单。”

    林母看着远城喝粥,心里甚是喜欢:“远城中考是全区第一名吧,小煦常提起你,现在亲眼见了,真不错,成绩好,又聪明随和!”她简直把费远城捧成了文武双料状元,那眼神里透着的光和丈母娘初次见女婿无异,吓得费远城忘了自己都没参加中考,只谦虚地应付:“这没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事不说了,我并没又那么优秀!”心想:这个女人比她女儿还令人吃不消。越是和她客气,林母笑得越是卖力,整个脸就像一朵大红花,皱纹正好被利用起来充当花瓣。

    邹晓志狼吞虎咽掉两碗粥外加一个馒头,只有费远城懂得养生之道,细嚼慢咽。其实这粥正合他胃口,平时吃得比邹晓志还凶,只因为林母注视的缘故,放不开口舌大吞海喝,唯有假作极有涵养的样子罢了。

    远城为缓和这拘谨的气氛插科打诨,对邹晓志说:“我出个联你来对!”邹晓志自诩博见广识无所不通,胸口一拍:“来吧!”远城说:“上联是‘在上是仙’;横披为‘天蓬元帅’,请对出下联!”晓志不假思索:“这也来难我?”脱口道“天蓬元帅不就是猪八戒吗,所以下联是‘在——下——是——猪’!”众人哄笑,林煦把饭都喷了,晓志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上这家伙的当了!”

    费远城停住了笑说:“我再问你个问题,你敢不敢答?”晓志见挽回面子的机会来了,忙说:“怎么不敢!你问!”

    “天下什么动物最爱问‘为什么’?”

    晓志怕再上当,不敢贸然吱声,想了半天也没答案,说:“我不知道!”

    “是猪。”远城给出答案。

    “为什么?”晓志又中了圈套。

    这次是林母最先反应过来:“你刚才问他什么?”晓志才大悟,气愤地说:“你干什么总变着法骂我是猪?是不是昨天被猪肉塞了牙没地方出气,今天就冲我来了,我又没招你惹你!”

    费远城假意抱歉说:“开个玩笑嘛。我再问你个问题怎么样,这回保证不转你!”

    “真的?那你问吧。”

    “熊猫和猪,他们最大的共同愿望是什么?”

    “什么?”晓志牢记前车之鉴,干脆不给出答案,反问远城。

    “猪脑袋,当然是得到一张彩色照片了,因为他们都是黑白的!”

    又是一阵欢笑。费远城戏问晓志:“你有彩色照片吗?”险些招来某某惨案。

    天早已亮透,云渐多起来,以高姿态出现在当空。

    他们的第一个主顾是个很文雅的男士,是开相馆的,且是个很有深度的人,此深度是指近视镜的深度。正好在他刚开门的时候远城三人踩着三轮车经过,远城问晓志要不要去拍张彩照,晓志没予理睬,远城说:“不拍照也得去,谈生意!”

    相馆招牌的白衬色积了灰尘和这个年轻老板的肤色呈相近色,不知是否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黄者面如土灰”之故。

    费远城停车吩咐林煦前去洽谈这第一笔生意,正如当今的许多自由劳动者不买老板的帐,林煦借口不好意思,把担子又压回远城肩上。女孩子保持矜持是天经地义的,远城也不勉强她,转对晓志发号施令:“这头炮让女生抢了不太好吧,你去试试,成不成没关系。”

    晓志一窘,眼珠一溜,心生一计:“不对。既然是第一屁就一定要放响,不是吗?”这一说法征得远城和林煦的一致赞同“所以为保险起见,你费老板亲自出马才稳妥些,是不是?”赞同的人数减少一半。晓志趁热打铁“那就请费老板给我们做个榜样,一定要成功才行!”于是两人联合把他推下车去。

    远城无可推脱只好硬着头皮上。他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架式宛若大牌明星要开唱,接着又做个深呼吸抱拳提气,这架式是跟晨练的老头老太学来的,据说能使人气血通畅、便秘通畅、万事通畅,这会儿借来一用以保佑马到功成。

    他递上一张“名片”接着又罗嗦地解释一通,并不如先前深呼吸时预计的那样通畅,又是手势又是强笑,结果都白搭,那人只顾看卡片,看完冲远城微笑,他以为是被拒绝了,心凉了大半截,正要鸣金收兵,那人开口了:“小伙子啊,现在赚钱不容易,你们这些学生是应该体会体会,才能珍惜读书的机会。好,我支持你们!”远城激动得连声说“谢谢叔叔”弄得那人怪不好意思:“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别这么叫。来干吧,我这招牌是脏了!”

    费远城朝晓志和林煦招手欢呼:“旗开得胜,来吧!”

    晓志主刷,远城打下手,林煦管瞪眼看,偶尔帮递递东西。而且不是重物,大部分时间是躲在阴凉处闲着。远城挖苦道:“还说不怕吃苦,现在原形毕露了吧,女孩子毕竟还是女孩子,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边站的!”林煦不服气:“我不是也帮递刷子的吗!其余的插不上手呀!”“刚才一桶水还留给我拎!”“我我是怕你闲着闷得慌!”“谢谢大小姐关心!”

    足足二十分钟才完工,晓志干得相当认真,慢工出细活,皮肤般的底色又回到原来的乳白,好像黄种人变成的白种人,深暗的红字流出了血色,还“丽人摄影”以与她名分相般配的面目。由此可知为什么女人总不惜时间的宝贵而花大工夫来化妆,女人的靓丽程度与她花在化妆上的时间往往成正比——指的是在其原有姿色的基础上——当然也有例外。

    照像师问价,费远城跟他要五块,说是优惠价,林煦抢着说:“您是我们第一个顾客,就免了。”见照像师不肯,她又说:“但我们也不能白忙,就麻烦您替我们介绍几个顾客,您看怎么样?”

    “行!”照像师欣然答应“你们明天来我这儿,我给你们介绍几个主顾!”

    三人谢过上了路,费远城发着牢骚:“我们幸幸苦苦累半天,你一张嘴五块血汗钱就没了!”他故意把“血汗钱”说得尤为突出,受了压榨般委屈。

    “你懂不懂什么叫无形资产?”林煦也有其道理“亏你还自命天才!今天少收五块,明天就能多赚五十!”

    邹晓志像是听懂了林煦的意思,深沉地点头道:“林煦说得不错,我知道‘无形资产’这个词,大概就是信誉人缘之类的。”

    “我就不知道,要你说!”费远城没给他好声气“她不说我也正准备说那个词呢!”

    “这么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喽?”

    “那还有假!但你算得上英雄吗?”

    林煦扑哧一笑:“不知羞,现成话谁不会说”

    人忙到天中饥肠辘辘,唾液分泌得异常勤快,邹晓志提议数数半天赚了多少,看够不够中午饭的。

    老板不管帐,管家这一要职由林煦担任,一方面考虑管帐人的手是否干净,另一方面女人总比男人要心细、善于持家。第三个原因是两个男生都手忙脚乱地干活分不出功夫管帐,正好林煦闲着,给这差使让她也一起受累。

    林煦腰包颇丰,点数入帐,五十有余,三人不禁大叫“欧耶”远城提议吃光喝光作为庆功,晓志举双手双脚赞成,连涎水也探出头来凑热闹,晓志一口将它吞下肚。结果招来林煦的一顿臭骂:“臭美什么,都是败家天才!这可是血汗钱!”她同样突出“血汗钱”三个字“我看着你们受热受苦都心疼这钱,你们居然要吃光喝光!我是总帐会计,我说了算,这钱不许乱花,中午去我家吃,我妈已经准备好了,不会亏待你们的。”

    费远城面露难色:“可可我想喝点啤酒。”林煦看穿他的心思,偏不许:“家里也有!”

    慑于林煦扼着经济命脉,远城不得不言听计从。

    坐上桌发现听林煦的没错,这一桌的丰盛程度是凭那五十块在饭店看看都不行的。

    啤酒喝得人心振奋,计划下午大干一场,不料就在他们享用午餐的时候飘来一朵乌云,艰难地遮住了太阳,好似一个先遣队员,继而后援的乌云大部队也赶了来,布满整个天空,设下“倾盆大雨阵”情形仿佛1939年德军袭击波兰,先用几架小飞机来轰炸一番,占领要地,随后势如潮水的地面部队排山倒海而来。“訇”地几响“德军”发出战斗讯号,雨点子弹一般劈头盖脸而下。

    本准备大干一场,但老天也准备大干一场,只有迁就着他。下午的计划泡汤,三人无可奈何地躲在屋里摔起“跑得快”但谁都没心情为洗牌“跑得快”也成了“爬得慢”

    断断续续“轰炸”到傍晚乌云们才鸣金收住阵势,这一点委实没有德军闪电作战的风范,倒像中国的革命——反复而艰难。三人也随之围着桌子“爬”到傍晚。

    此后接二连三地一个星期都有雨,且总在午后到傍晚,和老奶奶们打麻将的规律相同。

    终于放了晴,原以为又可以干了,走上街一看,两旁的招牌被数日的大雨冲刷得发亮。费远城认定过两天会脏得一塌糊涂的,宣布继续休战两天。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前一天的观察发现确实有很多招牌是很脏的。他们来到那家照像馆,老板果然守信,给他们介绍了三桩生意,相当成功。

    后来又到了一家私人酒楼,老板肥头大耳、身宽体胖,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开酒店的自己当然要先发福,正如发型师的那撮毛总是最前卫的、搓背的身上搓不出灰来,这算得上最好的广告,但这种逻辑也是有例外的,比如教师在做学生的时候大多不是尖子生,否则也不会走这条路。那老板的模样去顶相扑运动员的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实该给他评个“行业模范”、“餐饮业形象大使”什么的,否则太让人为之不平了。据说他们家的泔水养猪都是顶肥的。

    刚说明来意,那肥佬就用炸鞭炮般的声音不耐烦道:“要擦就擦,少罗嗦!”令人不禁联想到李逵:“要杀便杀,少噜唆!”吓得费远城汗毛直竖,怔在那儿。老板又不耐烦了:“还不快点!”又冲进店里朝伙计不耐烦地嚷嚷一气,仿佛就是为不耐烦而生的,他妈也太他妈的了,生下这么个暴躁的东西。

    好家伙,这块大招牌收他二十绝不过份,还真像它的主人,不但表面积大,而且油腻得很。花了通常两三倍的工夫才给它洗玩这把澡。老板依旧在屋里四下寻找给他提供不耐烦的机会的人或事,对外面的事漠不关心,似乎那块大招牌不是他的,拆了也不关他事。远城和晓志进去讨劳酬,那“形象大使”却不知何来地说要砸断他们的腿,仍是那副不耐烦的声气,然后就骑着破旧的摩托走了。

    “真他妈的见鬼,我就不信这个邪!”远城拨通张浩手机。

    不出十分钟,张浩带着四兄弟到了。

    了解情况后张浩笑了笑:“你们真会玩,现在赚钱不容易的。”又说:“这酒楼是青田帮的人开的,正好正好,午饭有着落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吃过一道菜!”

    “什么?”

    “霸王羹!”

    “啊?”

    “走,进去,带你们尝尝!”

    “对,不然不解恨!”费远城和邹晓志都赞同这一报复方案,惟独林煦迟疑住了,不敢跟进来,远城拍了她的肩才如梦初醒,又被他拉进了屋。

    张浩尽点贵的菜,一顿吃了两个钟头。

    “走人!这一顿至少有五百块,够本了,哈哈,不过瘾明天再来,怎么样!”张浩走在最前面,没理会拿着帐单的伙计。路过厅堂时那老板正好回来了,张浩说道:“你忙!我们走了!”

    肥老板并非空长一身肥膘,他自然认得张浩等人,再看费远城三个也在列,又见伙计为难地跟在后头,心知是怎么一回事了,自以为可以搞定,拦住去路,说话也极不客气:“到我这里来白吃?小心我踩平你们永龙帮,小瘪三!”

    话音未落,距他较近的四毛飞起一脚踹在小腹上让他表演滚肉球。其他三人一哄而上围踢一阵,将陈列烟酒的柜台掀翻后扬长去了。

    出了这事,他们的生意肯定是没法做下去了。这档收入不匪的活计只惜命短,前后加起来的工作时不过才一天。话说回来,即便没此事也干不下去了,一看日历,明天就是8月1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要返校补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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