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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官儿找不到当官的感觉,绝对不是当官儿的料。当官儿体会不到当官儿的意蕴,官场上绝对是败将。我有个非常笨的法儿,就是要享受当官的幸福,最好回趟自己的老家找寻当官的感觉。

    那时候找感觉也不易。我还不够配车的资格,要找当官的感觉,没车,咋办?借吧。别看车不是自个儿的,坐在副驾驶坐上,一种从未有过的要驾驭别人的欲望会油然而生。这种感觉让人的心里有膨胀感,极像戏台上扮好状的角色待在戏台一脚,单等催场的锣鼓声一响,便非常优美的一个亮相。可惜的是,上场的锣鼓等了多年,就是不给表演机会。人越是困难的时候越得撑住,不能叫暂时的困难吓倒。借车咋的,一样的风光!车一进村,就碰上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二狗,四十岁的年纪,腿脚有些不便,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没混上,站在路边根本无法辨认他的实际年龄。我让司机把车停下,学着大人物的样子,把二狗的手握住,轻轻地拍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乡亲们的日子好吗?这场景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电视上那些亲民爱民的镜头都源于生活的真实。关键得看新闻由头。节日前夕,弄袋米面油啥的,亲自交到贫困户手中,说一句领导看你们来了,镜头由远及近,到大特写,突出领导的笑脸和贫困户的泪水。遭灾的话,就得换个角度。领导拿一沓钱,亲自交给群众,同时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划拉,选个地势高的地方,做茶壶状,讲些让群众掉泪,叫观众心热的话。二狗可不会说啥叫人感动的话,直咵我有福名份好,自己个儿有文化,还娶了个城里的媳妇儿。听了二狗说的话,我的心里像有一块糖在融化,甜甜的,说不出是一种啥感觉。

    按家乡的俗理儿,每回我回家都得提前下车。边走边跟人打招呼,敬大敬小的,省得碰到前家后院的长辈被臭骂一顿。还别说,这一走,感觉出来了!还真有夹道欢迎的味道。全村人都知道谁家的儿子回来了,加上点儿演绎推理,成为当天的“焦点人物”是顺理成章的事儿。知道我回家的信儿来看我的英儿姐令我不安。英儿姐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我跟英儿姐同岁,她长得非常好看。我家弟兄们多,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娘着急,托人把英儿姐介绍给我。那时侯我正上高中,英儿姐对我说,先考学,别分心。朦胧中我真的喜欢过英儿姐。后来我上了学,英儿姐也远嫁他乡。爹说英儿姐命苦,自己个儿没个好身子骨,男人又有了外心,把她瞪了。英儿姐的到来把我的好心情搞得荡然无存。

    好在乡村两级干部的及时到来,才让我的心情有了转机。我说一家人客气个啥?村支书说水利局给打井修渠还不是看你的面子?乡干部赶紧接过话茬,交通局把路修到咱家门口,这事儿可不是谁都能办的。再者说,那钱给谁都合理,为啥偏给咱?想去吧!我说我一个电视台的副职,顶个蛋的用?村支书是本家的二叔,赶紧趁递烟的时候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市里那些衙门一听是王台的家乡,都满照应哩。我听得出来二叔的话是在抬举我,可我觉得舒服,心里很受用。吃饭的时候,把我让到正座上,乡干部敬酒,村干部倒酒,倒也层次分明。按理说二叔不该给我倒酒,有外人在也只好委屈他老人家。红楼梦里元妃省亲贾政还得给他女儿磕头哩,那套数可不能乱。中国这么大,没法度怎么行?谁想咋着咋着,那还了得!爹能给女儿磕头,叔给侄子倒杯酒,又算得了什么?

    最叫我动情的是离开家的时候。爹总是噙着泪花,说家里啥都有,甭惦记。二叔总能找出理由让我把土特产带上,事实上我妻子最讨厌把那些地瓜之类的东西带回家。还是乡干部会来事儿,说你搬家的时候我们也没去,这两万块钱给弟妹买双鞋穿,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奇怪的是我一点都没客气,这个时候要是客气的话,我觉得那纯粹是多余。二叔不失时机地说,你爹的事村里都想着哩,就是日子长了,到家看一眼,省得叫你爹操心。说着话,乡村两级干部拥簇着我到车旁。二叔早把车门打开,乡干部把我的手抖了又抖,很大度的拥抱一下,说有事电话联系吧。这样的镜头很容易让人想起大人物们的做派,虽然不是在飞机的旋梯旁,相拥的也并非外国政要,可那种感觉跟大人物并没本质的区别。那一刻,在我的心里我就是个大人物。

    这么多年来我热衷于回家的原因在我妻子看来始终是个谜。她只知道骂我小市民,其实她并不真正了解我的内心世界。我并不在乎乡村两级给我的那点实惠,重要的是找那种十分受用的感觉。仕途不顺的时候,工作受阻的时候,妻子瞪眼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身体不适的时候?只要回到我的老家,一切不良情绪都会烟消云散。当官儿并不缺乏有人恭维,缺乏的是心与心的交流,没有隔膜的沟通。随着官位的提升,车有了,一切都有了。以前只有在老家才有的感觉,现在随时随地都有。以至于叫人怀疑这种感觉是不是真的。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吧,我由衷地说一句:这当官儿的感觉真好!没当过官儿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我说的那种感觉。没办法,谁让你没当官儿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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